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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封箱久存才會有的特殊氣味撲鼻而來,徐沂的目光從裡面的東西上一一划過,而後取出一本相冊來。

  這是本很舊很舊的相冊。相冊的四角都卷了邊,放在裡面的照片,也有些泛黃了。徐沂凝視這相冊的封面良久,在床邊坐下,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

  都是一些很早的照片了,父母抱著剛出生的大哥徐洹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他和大哥在已逝去多年的外婆家的房頂上、哥倆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大哥剛考上飛行學院、大哥穿著空軍軍裝站在殲八飛機前等等。

  都是一些很平實的照片,越往後屬於他自己的照片就越少,而有大哥徐洹照片上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地越來越頻繁,那就是孟凡。

  孟凡跟大哥徐洹其實一直都是同學,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那時候他常跟在他們兩人身後一起玩,卻已經記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才開始在一起。問大哥,徐洹也只笑笑不說。

  年少的時候不懂感情,現在才發現,什麼時候開始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從未分開。

  放回相冊,徐沂又從箱子裡取出來四個飛機模型。他其實收藏了很多這樣的模型,放滿了好幾個箱子,他為數不多的朋友都知道,而且曾經在偵察連上政治教育課的時候,他還當著全連辦過一個小型的飛機展覽。

  然而這個箱子裡的,他誰也沒給誰看過。

  相 比其他箱子裡滿滿的美式和蘇式飛機模型。這個箱子裡裝的模型簡單到幾近簡陋了,一個是用塑料做的雙發殲八,一個是有機玻璃製成的單發殲十,一個是運八加裝 平衡木改造而成的空200預警機,一個是雙發轟六。都是曾經或者現在空軍服役的主戰機型,而這些模型,都是大哥徐洹送給他的。

  猶記得上軍校的第一年,他放寒假的時候去徐洹所在的部隊探親,那也是他第一次在現場看到軍機起飛的情景。他被批准進入塔台,親眼目睹殲十戰機在跑道上疾速滑行,拉杆爬升,最後衝上雲霄,展翅翱翔。

  那一刻,他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更讓他驕傲的是,駕駛飛機的人,正是他大哥。

  兩次通場之後,飛機開始減速,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停機坪上。他跑了出去,想近距離看一眼那架飛機。最後還是被大哥給攔住了,他摘下頭盔,笑眯眯問他什麼感受。

  徐沂還記得當時自己說的:“真後悔沒讓你帶著我一塊上去。”

  大哥哈哈大笑:“你小子,真帶你上去了,我下來可就立刻被停飛了!那可是違反紀律的。”

  又仔細端詳了陣這四個飛機模型,徐沂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到了一旁。

  箱子裡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徐沂將它們都取出來之後,看到裡面剩下的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套嶄新又久遠的07式軍裝,天空藍的顏色在時光的打磨下並未褪去,摸上去,手感也厚重地一如當初。

  徐沂將衣服展開鋪在床上,將一槓三星的肩章、領花、和銘牌佩戴好,拍掉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來到了鏡子面前。對著鏡子,他動作緩慢,一絲不苟地將軍裝穿上了身。這套衣服就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是如此的妥帖合身。

  徐沂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男人,曾有一個人的眼角眉梢與他是那麼相像。那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然而不管怎樣,此時此刻鏡子裡的他看上去是平和的,亦或是說無人知他心中所想。

  徐沂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男人,而後將軍裝外套的扣子一個個解開,將所有的東西下下來放好,衣服按照之前的摺痕疊好,再一次撫平上面的痕跡,他將它套上袋子,放進了柜子里。

  ☆、第55章

  到了晚上,褚恬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何筱也跟著鬆一口氣,這一整天,她都提著心在一旁看著褚恬,不敢問也不敢說,生怕她想不開出什麼事。

  這一晚,兩人睡得很早。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壁燈,暖氣散發出足夠的熱量,整個屋子都溫暖極了。褚恬和何筱肩並肩躺在床上,聽著往外面的雪聲,極其安靜。

  靜謐的環境總容易使人睏倦,不一會兒,何筱就昏昏然欲睡了。也是此刻,她突然聽到褚恬低聲開口。

  “笑笑,我有時候在想,現在這一切會不會是我自作自受。”

  何筱一下子就被驚醒了,她轉過身去看褚恬,發現她雙手伸在外面壓著被子,眼睛看著天花板,神色平靜,仿佛剛剛那句話不是她問出的。

  “怎麼會呢?”她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別瞎想,快點睡覺。”

  褚恬乖巧地任何筱給她掖被角,看著她有些緊張的表情,竟然笑了出來。躺在暖和的被窩裡,她的心情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了。

  “真 的,笑笑。”黑暗中,她低低地說,“以前追徐沂的時候,我總是在想,要是那天沒去農場參加聯誼就好了,那樣就不會遇見他。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的時候,我就 在想,不喜歡他就好了。我就想啊,幹嘛總是吃力不討好。心裡也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了,放棄吧。可是,我怎麼還是這麼喜歡他呢。笑笑,我就是自作自受。”

  這樣說完,她心裡有一點難過。

  何筱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好一會兒,才說:“我雖然不知道,也不問你們為什麼會吵架,我只問你,徐沂平時對你好嗎?”

  褚恬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對她好嗎?

  如果說不好,她或許真的會找到一大堆理由。他平常很少在家陪她,有什麼事情好藏著掖著從來不跟別人說,性格表面溫和實際霸道的要命,對她也管得特別寬,不讓穿短裙不讓化濃妝還不讓睡懶覺。能說的,真是太多了。

  然而,他對她真的不好嗎?他在家她一樣家務也不用做,知道她大手大腳還把工資卡全部交給她,縱容她所有的小性子,即便是吵架了也會先服軟。如果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他對她真的算得上寵。

  一想到這些,她會覺得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她可以原諒他的一切。然而每當她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或許在她不曾得知的過去某一時刻,他曾經也對一個女人同樣的好。

  她愛這個男人,所以無法接受。是的,無法接受。

  得不到褚恬的回答,也是何筱意料之中的。她笑了笑,說:“看吧,他對你也沒你想像的那麼差,對不對?”

  褚恬也笑,笑得有些傷感:“對啊,所以我才糾結,想跟他說分手,都開不了口。”

  何筱這次是真被嚇到了,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恬恬,你發什麼瘋?分什麼手?”

  褚恬鬱悶地撇撇嘴:“我就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也不行!”何筱自認自己真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既然說得出口,心裡肯定就會有過這種念頭。打了個激靈,她說,“你可別亂想,有什麼矛盾是不可解決的,需要走到分手那一步?還有,你現在想起來分手了,當初結婚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褚恬真是服了她這嘴上功夫了。

  “哎呀,你又不是徐沂,你緊張什麼呀?”見何筱臉色沒有和緩,她只好晃晃她胳膊求饒,“我真的只是說說,我這是軍婚,我就是想離也得徐沂同意才行啊,哪兒有那麼簡單!”

  何筱哼一聲,甩開她胳膊:“你要是真的要死要活地想離,你看徐沂會不會答應!”

  褚恬被她問的愣住了。

  是啊,如果她真的覺得過不下去了,非要跟他離婚的話,他會答應嗎?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房間裡只有呼吸聲和雪花敲打在窗戶上的聲響。過了許久,久到褚恬以為何筱再也不會理會自己的時候,忽然聽見她說:“不會的,恬恬。”

  她的語氣篤定而堅持,聽得褚恬心窩一緊,眼眶一熱。

  到今年年底,他們就結婚滿一周年了。然而此時此刻,回想起當初決定在一起的情景,仍清晰如作。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那一晚,包括何筱。並非說不出口,而是那太像一場夢,她怕一說出來,夢就醒了。但是褚恬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她不告而別離開B市離開徐沂,回到四川的時候。走之前,她去了部隊,想見徐沂一面。但是很不湊巧,那一天他不在。

  來之前她特意剪短了頭髮,想以這種幼稚的姿態跟徐沂、跟過去的一年做一個了斷。可得知徐沂不在時,她心裡有點慶幸,又有些難過。

  那時候母親的病情已經不容樂觀了,父親褚屹山指望不上,所以她這一趟回去,已經打定了不再回來的主意。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四處亂跑,她要留在家裡,好好照顧母親。

  褚恬曾經也設想過,真要跟徐沂告別的時候,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要當面告訴他:“徐沂,從今天起,我徹底放棄你了”,然後再給他一巴掌,權作是對過去一年的補償。

  可是他卻不在。

  那一刻她很想知道,老天究竟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連一個完美的告別都不肯給她。她故作平靜地離開,卻在回去的車上不顧旁人的陽光嚎啕大哭,心裡把徐沂翻過來覆過去地罵。

  這個男人真的是個混蛋!大混蛋!

  她在心裡罵了他一千遍一萬遍,同時也告訴自己一千遍一萬遍,無論他有多混蛋,她以後可能、真的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大哭過一場之後,她反倒平靜了下來。辭掉工作,收拾行李,回了四川。

  母 親為她準備了一份“大禮”,她剛回到家的那一晚,她就暈倒住院了。一頓熱飯都沒有吃上,開車將她送到了醫院。搶救了多長時間,她就在外面等了多久,腦袋一 片空白,什麼也來不及想。後來手術結束,將母親送到病房安頓好,已經是凌晨了。去給母親拿藥的時候,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她才發現自己剛才急著出門,只穿了 件薄薄的毛衣,沒有穿外套。

  這一次母親住院之後,就沒再出去過了。

  她天天陪護在醫院,每一天處理著各種突發狀況,一開始慌亂無措,到後來已經可以做到處變不驚了。只是母親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她再利索再能幹,表面上裝得再若無其事,心裡也是焦急的。無人可以傾訴,她只能壓在心底,直到有一天,褚屹山突然到訪。

  自從父母離婚之後,她就一直對褚屹山避而不見,同時也不准他到醫院。母親也不想見到他,但是那一次他來,母親卻讓她避開,兩人在房間裡說了兩個多小時的話。

  褚屹山出來的時候,將她叫了過去,猶豫了再三,才跟她說:“恬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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