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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靜靜地看著,不管雷光刺疼,一直等到雷劫響到最後一聲,滾滾雷鳴下,已然儘是焦土廢墟,人煙不存。

  葉非折自千歲憂劍刃上,看見一張頹然疲倦到極處,也陌生到極處的面目。

  陌生得令他麻木的大腦不禁動了一動,望著千歲憂,油然生出一瞬「這是誰」的困惑。

  他用盡最後的一分力氣,搭上眼睛,近乎囈語道:「禍世……在有些人身上是禍世,但在阿佑的身上……

  是守護。」

  「他自己自願去接納了禍世血脈,自願去引來雷劫,自願去不加反抗,為那一句話。」

  「為他所說的,他也有他想護的。」

  這些葉非折都看得懂,楚佑的苦心孤詣他都知道。

  正是因為看得懂,因為知道,所以當雷劫臨頭時,葉非折才沉默克制,才袖手旁觀。

  以他如今的狀態,冒然摻合進雷劫中,除去以楚佑共死以外,再無其他可能。

  可他怎麼能死?

  他是楚佑拼盡一切,用命也要護住的人。

  他所在的天下是楚佑拼盡一切,用命也要護住的天下。

  他怎麼能死,他怎麼能隨著自己心意,痛痛快快和楚佑共赴雷劫,求一個問心無愧?

  過了不知多久,天色依然是暗的,地上的猩紅依然像血鏽未乾,唯獨雷雲早已消散,好似從不曾來過。

  葉非折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外面發生了什麼?」

  他聲音澀啞,比起問六煞星問題,更像是一個人獨處時近乎發泄的自言自語:

  「所有一切,天道自有安排。一百多年後原著中的修仙界是以何等面目受創,那麼現在的修仙界就要以何等面目受創。」

  「況且若是禍世一事無成,哪怕阿佑有心求死,天道也不會如他的意,降下天誅雷劫讓他身死魂消。」

  說到這裡,葉非折喉頭乾澀,像是費了莫大的力氣,才勉為其難地擠出幾個字:「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其實比起葉非折所問的,「外面究竟死了誰」這個問題更精確,更能替葉非折回答心中疑惑。

  但他不敢問出口。

  堂堂仙首,千歲憂主,竟也會有不敢做的事情,會有不敢問出口的那一天。

  六煞星遲疑著問他:「你真的想知道嗎?」

  它聲音聽上去很年輕,隱隱帶了一點悲憫的味道。

  葉非折沉默半晌,方才回它:「我必須得知道。」

  一面水鏡浮現在葉非折眼前,將滿目瘡痍,將所有不甘的無助的憤怒的掙扎,盡數呈現在葉非折面前。

  其中不乏他熟識的面孔。

  葉非折短促地笑了一聲:「才半日時間。」

  「禍世威能不至如此。」

  永遠是老對頭最了解老對頭。六煞星身為天道老對頭,斟酌著字詞道:「是天道想按原本的軌跡走。它不會管禍世威能如何,能不能在半日之內做到這個地步,只需借禍世的手,來行它預定之事。」

  「換句話說,禍世也不過是它借刀殺人的那把刀罷了。」

  不愧是天道。

  提前一百多年便換把刀,沒人可用便自己動手。

  不愧是萬物如芻狗。

  棋子木偶,自然平等,也自然一視同仁。

  葉非折不去理會六煞星難得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也無暇顧及他話中滿得要溢出的譏諷之意,低緩問道:「還有誰?」

  平日裡講話,屬他最嘴下不饒人,最口無遮攔百無禁忌。

  但到了此時,葉非折好像唯恐多說一句話,多錯一個字,更害怕提一個死。

  六煞星說:「你知道的。」

  縱然水鏡是幻術,做不得真,可大乘的靈性直覺不是假的,加上冥冥之中的因果關係,葉非折自能辯明。

  「我知道的。」

  葉非折念了一遍,復笑一聲。

  他眼眸染上幾欲滴血的瘋狂猩紅,淡得毫無人色的唇角依然是彎彎的:「懷霜澗、方漸鴻、江墨斗、紹孤光……」

  除卻已經飛升的葉家家主,和身在深淵中逃過一劫的顧遲筆外,葉非折所認識的,所親近的,大多死在這一場浩劫之中。

  他曾經是天之驕子,那樣受寵愛,受垂青於命運,擁有旁人一切所想的所不敢想的,占盡風頭和榮光。

  如今命運將一切給予他的籌碼全都收了回去。

  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公平。

  六煞星看著葉非折說一個名字,眼睛便紅一分,手指也更抖一分。

  他一定是在忍受無盡的痛苦與煎熬。

  六煞星想。

  真是奇怪,到他這個地步,死了一了百了反而痛痛快快無牽無掛,可葉非折從頭到尾,沒有一點點輕生的念頭。

  它心裡奇怪,嘴上也念了出來:「我以為你會去死。」

  像是害怕葉非折誤會,六煞星又不好意思般地補充了一句:「因為痛苦。」

  「我為什麼要去死?」

  葉非折嘴角更彎,反問它一句。

  他終究是不世出的美人,就算笑里充滿扭曲的暴虐與瘋狂,也依然是美的,猶如陰暗塵埃里開出的詭魅之花:

  「玄山未寧,仙道未平,天下未定,我為什麼要去死?」

  「我那麼多朋友等著我回來,等著一個徹底安定的落幕,我為什麼要去死?」

  「我未見證阿佑死而復生,我為什麼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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