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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一出口,眼角泛紅。

  你有沒有覺得,他並不是很壞,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蔣茹憶起遠方,她被勾起回憶,深深低頭。

  白璐的目光如影隨形。

  “我從來沒有想過博得原諒,不管是你對他,還是他對我。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原諒……”

  白璐聲音低啞。

  “可是蔣茹,他本心不壞……他至少值得一次面對的機會。”

  蔣茹低著頭,劉海遮住了雙眼,輕聲說:“要是我不原諒,見了他還說恨他呢。”

  “那就恨。”

  白璐的聲音里有種慘烈的堅持,聽得蔣茹手掌輕輕一抖。

  “愛就愛,恨就恨。你是可憐他也好,憎惡他也好,讓他知道真實。”

  “他從來沒有真正見過被他傷害過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猜的。他不敢問,也不敢接觸,如果他現在死了,那也是被自己嚇死的,下輩子還是一個膽小鬼。”

  手掌在桌上張開,白璐身體向前,超過平常的堅定,陷入他的故事,陷入執拗的瘋魔。

  “躲避和猜測里永遠找不到自我。”

  “他必須面對。”

  “如果沒有寬恕,那就讓他帶著確切的恨去死,清清楚楚來世再來!”

  時間的光影,映在帶著水珠的玻璃杯上,反出刺眼的光芒。

  蔣茹在這漫長的停頓當中,想起一件事來。

  “你還記得麼?”

  蔣茹輕聲說,“之前你勸我時,曾經說過,我對許輝的感情並不是愛。你說你理解的愛要更濃烈一點。”

  要麼救人,要麼殺人。

  “我一直不明白你那時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我好像有點懂了。”

  蔣茹抬起頭,原來早已經哭過了。

  白璐一顆心放下,“跟我去一次杭州。”

  蔣茹擦了擦眼淚,“我可能要準備一下,東西……”

  白璐背起包,“現在走。”

  蔣茹:“你現在都這樣了,再歇一會吧。而且票還——”

  “我不要緊,票已經買完了,下午的飛機,晚上到。”

  她拉著她,走到門口,蔣茹問了一句,“為什麼提前買票?你怎麼知道我會跟你去?”

  白璐腳步一停,低聲說了句,“猜的。”

  她們都知道不可能是猜的,但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走在成都慵懶的街頭,白璐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她。

  因為昨晚我憶起,在整個故事的最初,你給我介紹你心愛的忍冬花時,也只是從地上撿起,而不忍採擷。

  你一定會去,因為你的心太軟。

  你們的心都太軟。

  *

  長長的醫院走廊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被轉移到住院部。

  夜裡安靜,孫玉河跟那天一起去醫院的服務生在外面抽菸。

  白璐領著蔣茹過去,孫玉河並沒有認出蔣茹。

  他們都將彼此遺忘了。

  “你……”

  白璐看著他,“給我一點時間。”

  孫玉河看著她,沒有再問,點點頭,說:“就在裡面第一間,他今早醒了。”

  蔣茹又開始緊張,拉著白璐,小聲說:“你不跟我去麼?”

  白璐搖搖頭,蔣茹看見白璐的臉,再緊張也忍住了。

  只是聊了一上午,再坐了一次飛機趕到這,蔣茹已經覺得疲憊。

  可想白璐現在是什麼樣子。

  蔣茹進去病房,白璐就在門口靠著牆壁站著。

  她的頭如同灌了鉛,睜眼都覺得費力。

  出了太多的汗,出了干,幹了再出,最後變成一張薄膜一樣,緊纏著她的身體。

  難以呼吸。

  順著牆壁慢慢蹲下,白璐的頭靠在膝蓋上。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摸摸她的頭,白璐睜開眼,看見面前的蔣茹。

  她實在太累了,聽不清她說了什麼,或許她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靠過來,輕輕抱了抱她。

  白璐覺得自己該對她說點什麼,至少要道謝,謝謝她答應她的請求,也謝謝她能對她如此溫柔。

  可她憔悴得張不開嘴,她有點急,蔣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她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

  蔣茹走後,白璐重新低頭。

  再一次睜眼,也是因為意識到了什麼。

  許輝穿著淡藍色病號服。人過了生死觀,總會有些不同,可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分析,只能看見他的臉依舊蒼白,瘦弱的身體如同枯枝。

  他們在彼此的眼中,都萬分狼狽。

  許輝靠在對面的牆上,兩人之間,只有幾步之遙。

  “白璐……”就這麼一句,他就沒法再開口,所有的話,都涌在黑而清澈的眼裡。

  你能聽懂麼?

  白璐點頭,她能。

  他無聲地道歉。

  在他崩潰前夕,他下意識地尋找可以發泄的人。

  他懦弱、迷茫、痛苦……

  又心有不甘。

  可此時此境,他又後悔拉著別人一同承受。

  許輝太虛弱了,他靠在牆壁上,慢慢坐了下來。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小恆了。

  然後呢?

  許輝瘦長的手指插在發梢之中,擋住了自己的臉。

  剛剛蔣茹來,你猜她最後對我說了什麼。

  我不知道。

  她哭了,她跟我說對不起,說大家都有錯。

  緊緊抓著頭髮,漆黑的發間,許輝瘦白的手指關節突出。

  白璐靜靜看著。

  是不是你弟弟,也跟你說了同樣的話。

  她聽不見他的回答。

  微微刺鼻的廊道里,有他壓抑著的哭聲。

  白璐默然。

  她找蔣茹,只是一時衝動,她不想讓他這樣不明不白地逃避下去,並沒有想過其他。

  她以為蔣茹或許會對他說句她不怪他,卻沒有想到她會對他道歉。

  但仔細想想,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畢竟她,他們,都曾那樣愛他。

  白璐抓緊雙臂。

  她忽然體會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藐視。

  她被這種不需要思考和計算的、人世間最簡單的善震懾心扉。

  我真心愛過你。

  所以只要有機會,我一定願意幫你。

  不管是現實,還是夢裡。

  兩個人都埋著頭。

  他們一樣脆弱,一樣沉默,一樣精疲力竭。

  似乎碰一下,就會灰飛煙滅。

  兩隻雛鳥抽出羽翼,掙扎著破開堅硬的蛋殼。

  直面五彩斑斕,又鮮血淋漓的世界。

  廊道安安靜靜,老天也對新生抱有慈悲。

  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原諒,所有的路,踩過都會留痕。

  可我依舊感恩。

  因為在人生最難的路段上,善拖著惡在走,愛背著罪前行。

  等跨過這片荊棘林,回頭看時,真假善惡皆是我心。

  ☆、第45章

  ????白璐大病一場。

  ????事實上她從醫院回宿舍的時候已經意識模糊了,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也沒爬起來。

  宿舍門打開,另外三隻上完了課回來。

  在門口的時候還嘰嘰喳喳,一進屋聲音都直覺地放輕了,空氣里瀰漫著豆腐湯年糕的味道。

  皮姐打頭陣,來到白璐鋪下面,踮起腳。

  與頭腦昏沉的白璐看個正著。

  “室長,醒啦?”皮姐扒著欄杆上來,“好點沒?”

  白璐想張嘴,喉嚨乾澀,說不出話。

  “行了,你別讓她說了。”老三在後面道。

  老么接了一杯水,皮姐給白璐遞過來。“你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白璐沙啞地問:“……怎麼回事?”

  “你看。”皮姐一拍手,沖後面兩人說,“我就跟你們說,她昨晚就肉身飛回來了,魂不知道哪去了。”

  白璐腦袋轉得有點慢,又問一遍,“怎麼回事?”

  皮姐回頭,拍著自己的胸口認真地說:“是這樣,你昨晚靈魂出竅了,是我們做法給你拉回來的。”

  白璐:“……”

  老三從下面路過,照著皮姐屁股就來了一下。

  “她都這樣了你還在這扯淡!”

  下面又吵起來,白璐頭疼鼻塞地轉回來。

  過了幾分鐘,皮姐的爪子又身上來。

  “來,先把藥吃了。”

  在白璐吃藥的時候,皮姐嘖嘖兩聲,摸了摸白璐的頭,感嘆道:“瞅瞅這兩天折騰成什麼樣了,你好好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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