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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少昀行君臣之禮道:“是臣誤闖此地,請陛下恕罪。”

  衛渢的奏摺批閱到一半,放心不下蘇禧母子三人,就擱下筆親自過來看了看。他看了眼後頭的傅儀,又看了看大兒子稚言臉上未乾的淚痕,皺了皺眉,道:“怎麼回事?”

  “父皇,我,我知道。”稚語在他懷裡扭來扭去,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衛渢垂眸。稚語就比劃著名兩隻手,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竟然條分縷析的。末了,小手一指那邊的傅儀,義憤填膺道:“她欺負哥哥。壞蛋。”

  不知是衛渢到來的緣故,還是稚語控訴的緣故,傅儀低頭,瑟縮了一下肩膀。

  傅少昀道:“請陛下念在家妹有病在身,饒恕她這一次……”

  衛渢從稚語口中聽得七七八八,約莫已猜到是怎麼回事。所幸稚言沒什麼事,他收回視線,淡淡道:“慶國公世子明知這是禁地,卻執意擅闖,以為自己沒罪?”

  傅少昀一噎,旋即單膝支地道:“臣甘願受罰。”

  衛渢掀眸,面不改色道:“念在你救了朕兒子的份上,功過相抵,下不為例。”

  旁邊蘇禧幾不可聞地舒一口氣。

  傅少昀擅闖別院雖然不對,可若不是他及時救了稚言,稚言現在也不能平平安安的。若真要罰,她心裡會過意不去。

  衛渢對李鴻和常鵠道:“幫慶國公世子把人送回去。若再有人踏進別院一步,朕拿你們兩個是問。”

  李鴻和常鵠齊齊應下。

  傅少昀謝過聖恩,站起身。不遠處一個穿薑黃色裙裳、梳著婦人髻的女子匆匆走來,停在傅少昀的身邊,低眉屈膝道:“臣女白氏見過陛下,見過皇后娘娘。”

  一開始蘇禧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傅少昀解釋:“陛下,娘娘,這是拙荊。”

  蘇禧這才想起,開春時慶國公府辦了一場喜事,傅少昀迎娶了禮部尚書的小女兒白檀,想必就是這位白氏。只見白氏約莫十七、八歲,膚白皎潔,明眸皓齒,容貌秀麗。上輩子蘇禧與她見過兩面,只不過來往不深,又過去那麼多年了,記得不大清楚了。

  蘇禧虛扶了她一把,道:“快起來吧。”

  白氏起身,“多謝皇后娘娘。”

  回去的路上,蘇禧回身看了一眼。白檀與傅少昀站在一起,倒也是郎才女貌,極其般配的一對。

  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呢,腦袋就被一隻大手扭轉了過來,對上衛渢沉沉雙目。他眯了眯眼睛,危險地道:“幼幼,你再看下去,不怕我後悔了,重重懲罰他麼?”

  兩個兒子不知何時睡著了,正由宮婢抱著。

  蘇禧眨了眨眼。別人是火藥桶一點就著,他是醋罈子見醋就喝。“庭舟表哥怎麼知道我看的是誰?我只是想看看白姑娘與少昀表哥般不般配。況且君無戲言,說出口的話,難不成還有收回的道理?”

  “朕說有就有。”衛渢大言不慚。

  蘇禧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

  回到別院,安頓好稚言和稚語,至於那兩個沒有看好稚言的宮婢,蘇禧已經降了她們的職分,讓嬤嬤重新管教她們了。她原本也想回屋休息,卻被衛渢叫去書房,直到被放在紫檀雕葡萄紋翹頭案上,她才直到衛渢究竟為何生氣。

  衛渢雙手撐著翹頭案兩端,俯身,與她鼻尖對著鼻尖,一個字一個字道:“我說要罰他的時候,你很擔心?”

  原來是她只是鬆一口氣,就被他聽見了。

  蘇禧望著他的眼睛,同他講道理:“少昀表哥救了稚言,於情於理,你都不應該……”後面的聲音在衛渢的眼神下越來越小。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扁扁嘴,仰起小臉不滿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結,“你為什麼總是跟少昀表哥過不去?你不要拿規矩嚇唬我,我昨天還看見謝大人和其他兩位大人來了,若是別人真不能進來,那這幾個大人是不是也該受罰?”

  小姑娘越來越精明了,一番話說得今上啞口無言。

  蘇禧輕輕哼了一聲,一語道破天機:“你就是假公濟私。”

  今上扯了扯嘴角,托著樹袋熊一樣的姑娘坐回椅子上,想了想:“你說得對,我就是假公濟私。”

  衛渢輕輕揉捏她的小耳珠,語氣低緩,陳述道:“幼幼,面對覬覦你的人,我學不會公私分明。”

  蘇禧微怔,“你說什麼呢?少昀表哥已經娶妻了,就算他以前上蘇府提過親,可是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她把傅少昀當成普普通通的表哥,可傅少昀卻未必這麼想。

  男人看男人的眼神最是精準,傅少昀眼中的渴望與傾慕,衛渢再熟悉不過了。相反,傅少昀看著妻子白氏時,眼中卻沒有那樣的神情。

  衛渢攬著蘇禧的腰肢,沒有回應。不知道也好,若是被她知道了定要胡思亂想。她就把傅少昀當成尋常表哥就夠了。

  衛渢低頭咬了一口她的粉唇,道:“過去覬覦過也不行。”

  蘇禧不服氣:“你這是專橫不講理……”

  *

  三天後,一行人離開平堂山,返程回宮。稚言、稚語兩個小傢伙倒是乖乖的,興許是記得自己答應過父皇的話,只多住三天,誰耍賴誰就是小狗,於是臨走時,雖依依不捨,但還是一扭一扭跟在蘇禧和衛渢身後,一人一邊扯著父皇母后的手,上了馬車。

  回宮不久,殷氏和六嫂嫂郁寶彤進宮來看過蘇禧一次。

  郁寶彤的兒子三歲多了,比稚言和稚語大了一歲半,小名叫團團,繼承了他爹爹的性子,十分靦腆害羞。團團見了兩個弟弟,紅著小臉兒躲在六嫂嫂的身後,不肯叫人。倒是稚言和稚語,聽話地跟著蘇禧叫了一聲“哥哥”。稚語是自來熟,大膽地上前牽住小表哥的手,奶聲奶氣道:“你為什麼要躲起來?你想玩躲貓貓?”

  不等團團開口,稚語就小大人一般開口:“父皇說,女娃娃才喜歡玩躲貓貓。”

  團團:“……”

  那邊三個奶娃娃玩做一團,蘇禧與娘親殷氏和郁寶彤說話。

  也是這時候,蘇禧才知道慶國公府前陣子舉辦了一場喪事——

  傅儀在善寧寺投繯自盡了。

  蘇禧震驚了許久。距離上回別院遇見傅儀只有半個月,她怎麼就突然自盡了?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日傅儀本就有些不正常,聽傅少昀的意思,她這樣已經好長時間了,加之她心高氣傲,如今名聲毀了,孩子沒了,一時想不開也是正常的。

  送走母親殷氏和六嫂嫂後,蘇禧坐在臨窗榻上想了一會。

  傅儀這輩子有這樣的結果,都是咎由自取。倘若當初她沒有與厲衍暗通款曲,沒有企圖陷害衛渢,就不會被豫王府休棄,也不會毀了自己的名聲。反過來想想,計算傅儀沒有被衛淵休棄,後來衛淵起兵造反,她身為衛淵的髮妻,也難逃一死。

  如今反倒是多活了幾年。

  想通以後,蘇禧就不再糾結這件事了。

  稚言、稚語玩累了被宮女送回來,此時正躺在藤面羅漢塌上睡得呼呼正香,蘇禧給他倆蓋了蓋毯子,去後面花園逛了逛。宮裡生活沒意思,她就自己找樂子,宣室殿有一大片空地,她都用來種自己喜歡的花了,既看著舒心,也能做胭脂蜜露,一舉兩得。

  花圃後面還搭了一個葡萄花架,這時候還能看見零星幾串圓溜溜的葡萄掛著。蘇禧坐在花架下面躺了一會兒,這時候衛渢正在御書房跟幾個朝臣們商量事情,是關於科舉一事。

  衛淵造反那件事牽連了不少官員,如今朝中人才緊缺,衛渢很重視這次科舉。

  蘇禧就沒去打擾,讓宮女拿來一個金銀絲引枕,她趴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這幾天怎麼回事,還沒到冬天呢,就總是打瞌睡,總是睡不醒似的。蘇禧把這歸罪於衛渢身上,都怪他晚上纏她纏得太厲害,害得她休息不好,白天才總想睡覺。

  不曉得睡了多久,腰上好像有一隻大手,輕輕地按捏她酸痛的地方。她睜眼,就看見衛渢一雙緊鎖的劍眉,“怎麼在哪兒都能睡著?天氣冷了,著涼了怎麼辦?”

  話雖如此,給她按摩腰肢的手卻不輕不重,力道剛好。

  蘇禧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正蓋著他的黑裘氅衣。她往他懷裡鑽了鑽,“嗯,你不忙了?”

  她一撒嬌,他臉色果然好看了一些。眉頭舒展,無聲地笑了笑,“便是再忙,也要陪朕的皇后。”

  蘇禧不吃他這一套,見天色暗了,擔心稚言、稚語醒來見不到自己會哭會鬧,就彈了彈纖直的小腿,“快放我下來,該回去了。”

  “別動。”衛渢拍了拍的小屁股,直到懷裡的姑娘老實了,他才抱著她站起,往宣室殿走去。

  蘇禧嚇一跳,“你,你幹什麼?我自己能走。”

  衛渢垂眸看她:“你的腰不疼了?”

  昨日番邦進貢了一種葡萄酒釀,蘇禧覺得新鮮,就忍不住多喝了兩杯。衛渢見這酒不烈,甜味更甚,就沒攔著她。誰知道這姑娘酒量那麼淺,幾杯就醉倒了,夜裡纏著他,比往常時候都纏綿熱情,纏著他要了整整一夜。

  蘇禧昨晚雖醉了,但是記憶還是有的。一想到自己雙腿盤在衛渢腰上,還說那些羞人的話,就臉頰一紅,深深地埋進衛渢的胸口,嬌聲警告:“不許你再提這件事。”

  衛渢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邊往宣室殿走邊道:“好,好。我不提,某人心裡清楚。”

  蘇禧嗔道:“衛渢!”

  昨晚蘇禧雙頰cháo紅,杏眸迷濛,主動的模樣頗為誘人。衛渢一想起便腹下燥熱,看來以後有必要讓番邦每年多進貢一些葡萄酒。不過他的皇后喝酒後的模樣,只有他一個人能看。

  夕陽西陲,餘暉穿透廊廡上的琉璃瓦,灑在衛渢和蘇禧身上,鍍上一層橘黃。

  衛渢抱著蘇禧走得緩慢,仿佛不捨得走到盡頭。

  廊下的宮人早已習慣了帝後的恩愛,倒也見怪不怪,紛紛低著頭規矩地行禮。

  直到衛渢抱著蘇禧走進宣室殿,殿門闔上。

  殿外紅霞萬里,雲蒸霞蔚,江山正好。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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