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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見人看他,忙轉頭看向外面田野。

  紫茄忽然插嘴道:“他這是‘顧左右而言他’。”

  來的時候,因jú花姑姑說,去聽聽,長長見識,省得長大了被人欺負,她才跟著來了。站了半天,一直安靜地聽著,好容易才等到了個空擋,插了一句話,引得眾人都對她瞧。

  小女娃忽閃著一雙澄淨的眼睛,認真地對眾人說道:“我瞧得真真的,他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山芋也趕緊上前一步,奶聲奶氣地補充道:“就是故意打岔,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說一籮筐。”——這個他也曉得,娘說的時候他也在。

  紅椒揭露道:“他這是氣急敗壞了,有點狗……”

  黃豆急忙一把捂住她嘴道:“不能罵人,罵人要挨打。”轉頭對二皇子和錢大人道,“還沒說出來,不算數。”

  劉源差點沒繃住臉,就要笑出來,好容易才忍住了;黃夫子心裡得意極了:這個弟子實在機靈透頂;余者哪能忍得住,都偷偷笑了起來。

  錢大人聽了這兄妹幾人的話,眼前發黑,差點栽倒。想要發火,眾目睽睽之下,又怕人真說他氣急敗壞,只得強忍著。

  見錢大人麵皮紫漲,袁縣令心裡那個慡啊,無法用言語形容。看黃豆幾個滿心憐愛,比自個孫子都親,因為前些時候,為了那場大火,他差點被這錢知府推出去當替罪羊,心裡就把他給恨上了,如今他跟趙耘、張楊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錢大人到底為官多年,臉皮超級耐磨,雖覺得大失顏面,卻昂然不屑一顧,一副不與小兒計較的樣子。

  他轉身對二皇子躬身施禮,正色道:“殿下,下官以為,張子易身為朝廷官員,又師承周老宰相,實不宜在此開設酒家。若張家不服,只管上告。”

  黃豆聽得雲山霧罩的,忽然叫道:“你說話咋這麼難聽哩?就不能好好說話麼?有本事不要跩文,說的話人都聽不懂,那不是自言自語麼,還問啥案哩?”

  眾皆愕然,瞪著發怒的小娃兒,又是好笑又是驚奇。

  就見他氣沖沖地對錢大人道:“你不要東扯西拉的,把話扯遠了,還盡說些‘之乎者也’,欺負我人小,聽不懂,是麼?讀了幾本書,就了不起呀?等我長到你這麼大的時候,肯定比你有學問。眼下我才五歲,就不跟你比了,省得你不好意思。”

  紅椒道:“對!咱甭扯那些旁的,我就問你:我們種田不犯法吧?”

  錢大人再次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想主意,卻聽二皇子道:“嗯,種田不犯法。”

  他登時傻眼了:這節骨眼上,這個祖宗怎麼又開口了?

  黃豆又問道:“那我們賣菜賣雞可犯法哩?”

  二皇子饒有興趣地答道:“這也不犯法。”

  黃豆再問:“照你這麼說,我們在自個的莊子裡開酒家,賣的比集上還便宜,肯定也是沒犯法囉?”

  待二皇子點頭後,小娃兒一揚眉毛道:“那還說啥?這不都搞清楚了。都散了吧。吵了半天你們肚子不餓麼?你們大老遠的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就吃點虧,請你們吃頓飯。”眼光一掃,“噯喲!這麼多人哩!小四叔——”

  就聽劉小四在屋裡高聲答應,問啥事。

  黃豆喊道:“張羅——”眼睛掃過涼棚里的人——“五桌,就五桌吧,擠一擠也坐的下……”

  他自問自答地代二皇子宣布此案結束,並很有主人風度地安排晌午飯招待眾人,不過那精細的算計樣子惹得眾人一齊發笑;青木跟槐子也好笑地瞅著他耍寶,想著待會再跟劉小四說,這麼多人,至少要擺十桌才夠,外面還有人哩。

  劉源也好笑:這就結束了?好像他還沒發話吧!

  當然不能就這麼結束了,不然傳出去,官府還有何威儀可言。然無需他開口阻止,有人出面討罵去了。

  於是劉源就繼續安坐著——能不得罪人,那是最好的,得罪人的事都讓旁人去干,等差不多了他再出面收拾殘局……

  ☆、第五百七十一章 扣屎盆子

  不等黃豆安排完晌午飯,錢大人忍無可忍,強撐著不去看二皇子,肅然道:“張家種田賣菜皆不犯法,然張子易乃朝廷官員,其家人卻……”

  他還真是一根筋。

  板栗也不守規矩了,不待他說完,就打斷他話道:“大人又把話題扯遠了。我小叔在三元當他的縣令,我們種我們的田,並未倚仗小叔干違法的事。若是我家高價賣酒菜,坑害書院學生,大人這樣說還過的去。眼下實在是難以令人信服。”

  黃豆想把這事兒糊弄過去,沒幹成,心裡不高興,撇撇嘴道:“當人都是傻子哩!要是咱們坑人,書院的老爺們還敢上門吃飯麼?都沒腦子,‘聽是風就是雨’。也不想想,我們家要想占書院的便宜,還捐那麼些錢幹啥?哼!我都算過了,好幾萬銀子,這酒家開二十年也賺不回來哩。捐了錢,又去占便宜,讓人說閒話,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多費事’麼!”

  眾人聽他說了兩遍脫褲子放屁,眉頭直跳。

  板栗則眼睛一亮,對二皇子道:“殿下可知這酒家每日能賣多少銀兩?”不待他回答又道,“每日不過三四兩銀子。若是張家因此而被定為jian詐商賈,那真是沒天理了。”

  二皇子聽了點頭,卻又沉吟不語。

  忽然,旁邊有個書生出聲道:“張家真乃善人也!不僅捐銀建書院和醫學院,連開酒家,菜價也比別的酒家低幾成。如此煞費苦心。意欲何為?難不成張子易大人想要籠絡天下士子?”

  眾人轉向發聲處,見是碧水書院的學子。

  那人年方弱冠,一身白衣,風神如玉。神情傲然,面上隱露得意之態,似乎因為別出蹊徑。抓住了張家把柄而興奮不已。

  涼棚里忽然一陣死寂。

  周夫子目光如劍,直刺過去,看得那白衣少年心驚肉跳,正強撐著,卻見周夫子收回目光,閉目不語,方定下心來;可是跟著就發現趙耘邪魅地沖他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葫蘆和板栗氣得小臉通紅。

  葫蘆一把拽過黃豆,厲聲呵斥道:“你可聽清楚了?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跟你說過多少遍,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這下該懂了?咱們賣貴了,人家說咱們是jian詐商賈;咱們賣便宜了。人家說咱們籠絡人心;咱們要是賣的不貴也不便宜,人家就說張楊叔叔當了官兒,家裡人就不能開酒館;就連捐錢也被人說成不安好心。橫豎人嘴兩張皮,人家總是有話說,咱們幹啥都是錯。說你有罪,你就有罪,沒罪也給你安個罪;說人無罪,人就無罪,有罪也能被他弄沒罪。”

  眾人見這個年紀最大的少年。從開始就不大言語,還以為他是個老實的,沒想到忽然間就爆發了,話語句句誅心,目光好似要擇人而噬,看得人心底陣陣發寒。

  黃豆最怕大哥葫蘆。雖然他並未教過自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見他發這麼大火,急忙鄭重點頭道:“曉得了。就是隨便把屎盆子往人家頭上扣,想到啥就說啥,使勁地瞎掰鬼扯,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

  眾人聽了心裡直抽:這孩子並非多出彩,跟那些幾歲就能吟詩作文的孩子比,只能算平常,可是每每說出來的話,怎麼就直戳人心呢!

  板栗昂然道:“錯!你那是無賴舉動,隨便往人頭上扣屎盆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扣屎盆子有講究的,最好博覽群書,然後引經據典,明明一肚子壞水,也要裝得滿臉正氣,跟沒事人一樣。先不要說話,跟狗逮兔子似的,瞅准機會再撲上去撕咬。心要狠,嘴要毒,臉皮要厚,膽子要大,給人扣了屎盆子還要讓人說你不畏豪強,置生死於度外,是個有氣節的君子。”

  氣怒之下,葫蘆和板栗總算甩開一切,不再學大人,講禮數,爆發出少年本色。

  二皇子看著兩個少年,眼露異色,很快又恢復常態,神色淡然,並不出言呵斥。

  錢大人雖然有些驚異,卻並不在乎。

  他正心中竊喜:只要那學子的話被人傳開就成了。信不信有什麼關係呢?皇上正大力提拔任用新人,他心裡存了這個印象,對張子易難免要掂量一番。即便眼下不介意,等哪年看他不順眼了,再想起這事,就是個由頭。

  因此,葫蘆和板栗發作,錢大人破天荒地也沒有出聲。

  其餘的人聽了葫蘆板栗的話,直咽口水。

  槐子和青木對視一眼,輕笑一聲,對小娃兒們道:“總算你們今兒沒白來。本就是叫你們來見識一番這世道艱難、人心險惡的。不然的話,你們從沒出過下塘集,還以為外面人都跟咱們清南村人似的,莊稼人,老實巴交,今兒吵嘴打架,明兒就好了。這下見識到了?人家說句話就能要了你全家人的性命。”

  黃瓜也反應過來了,揚聲道:“豈止是見識到了,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哩。”

  小少年完全繼承了劉雲嵐的樣貌,是幾個娃兒裡面最不像青木的,一張小臉艷如桃花,襯著杏眼流波,紅唇貝齒,真箇翩翩美少年。

  說完這句話,他又低頭對黃豆道:“你整天耍嘴皮子,也沒見你扯出啥名堂來。瞧瞧人家,這才是真本事。這天底下有多少酒樓?像咱們家這樣的小酒館更是比牛毛還多。可人家就憑著兩張嘴皮子,愣是把咱這一天才收二三兩銀子的小酒館,跟天下讀書人都扯上了,再扯下去,就是關乎社稷安危、國家興衰了。哪像咱們,就曉得在土裡刨食,整天琢磨養雞賣雞、種菜賣菜啥的,為一文錢兩文錢。把個算盤扒拉不停。一家老小,起早貪黑地忙,連咱們幾歲的娃兒也沒閒著,都累得跟小老頭似的。未老先衰了。”

  最後一句話從他那鮮艷的小嘴裡說出來,說服力實在不強。

  板栗嬉笑道:“人家的本事咱們能比麼?有‘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葫蘆接道:“可以往溯五千年。前瞻六百載。”

  黃豆撇撇嘴不屑道:“不過是個賣狗皮膏藥的。”

  小娃娃見哥哥們跩文,他沒念過那麼多書,接不上去,於是生氣了,說了句大俗話,卻一語中的,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

  板栗忽然一拍手。疾言厲色地喊道:“我曉得了——”轉身面對二皇子——“殿下,此乃天大陰謀,意在顛覆我大靖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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