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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Oldageshouldburnandraveatcloseofd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Thoughwisemenattheirendknowdarkisright,

  Becausetheirwordshadforkednolightningthe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雖然智慧的人臨終時懂得黑暗有理,

  因為他們的話沒有迸發出閃電,他們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Goodmen,thelastwaveby,cryinghowbright

  Theirfraildeedsmighthavedancedinagreenb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善良的人,當最後一浪過去,高呼他們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會多麼光輝地在綠色的海灣里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Wildmenwhocaughtandsangthesuninflight,

  andlearn,toolate,theygrieveditonitswa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狂暴的人抓住並歌唱過翱翔的太陽,

  懂得,但為時太晚,他們使太陽在途中悲傷,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Gravemen,neardeath,whoseewithblindingsight

  Blindeyescouldblazelikemeteorsandbeg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嚴肅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視覺看出

  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樣閃耀歡欣,

  怒斥,怒斥光明的的消逝。

  Andyou,myfather,thereonthesadheight,

  Curse,blessmenowwithyourfiercetears,Ipra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您啊,我的父親,在那悲哀的高處。

  現在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DylanThomas.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狄蘭·托馬斯《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譯者:巫寧坤)

  第32夜埃米莉逃亡一夜

  1

  我叫埃米莉。

  法國與義大利交界處,西歐最高的勃朗峰就在頭頂,雙眼幾乎被耀眼的冰雪刺瞎。從阿爾卑斯的夏日陽光下,駛入黑暗的穿山隧道,就像突然遭遇日食,又像重新回到母腹。這是一輛路虎越野車,我蜷縮在後排座位上,聞著媽媽頭髮里的香味,許久才適應沒有盡頭的隧道——腦中閃過某種熟悉的情景,宛如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瘦弱不堪的小胎兒,痛苦地被擠壓著通過流血的產道,第一次探頭來到世上。

  嗨!你們好,這是我出生後的第八個年頭。

  在漆黑的世界中,車窗成為一面鏡子,照出我蒼白的臉,大而無神的眼睛,頭髮披散在肩上,脖子消瘦,像只小貓,幾乎一把就能捏死——曾經有人說我像個小吸血鬼。

  這次自駕車之旅從維也納開始,途中要經過五個國家,第一站是薩爾茨堡,然後是阿爾卑斯山谷中的因斯布魯克,接著進入德國境內的貝希特斯加登,再經過博登湖來到瑞士。爸爸開車直奔少女峰,帶著媽媽和我第一次滑雪,雖然玩得很開心,我卻有一種不安的預感。我們去了日內瓦,從那裡開車到法國,按照原定的旅行計劃,終點站是地中海藍色海岸的摩納哥,媽媽卻臨時改變了主意,想要去義大利的都靈與米蘭。爸爸是個聽話的男人,便從上薩瓦省的公路,徑直開到了勃朗峰隧道。

  忽然,前頭閃過一個白點,越來越亮,宛如凌晨在雪山上的日出,那是隧道的出口。

  我們已到了義大利,高聳人云的勃朗峰被甩在身後。車子猛烈搖晃了一下,我撞到了前排座椅後面。爸爸慌張地打著方向盤,靠在路邊的糙地上。我渾身疼痛地爬起來,回頭隔著車後窗玻璃,看到一輛黑色卡車緊緊逼著我們,剛才就是被它撞了。

  爸爸剛下車,卡車裡也出來一個男人,穿著白色風衣,戴著白色帽子,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

  槍口閃過一絲火星,爸爸捂著胸口,悶悶地倒在地上。

  白色風衣的男人向我走來,媽媽尖叫著打開車門,抱著我逃跑。對方緊迫不合,他是來殺我們全家的吧?阿爾卑斯的山坡上,媽媽瘋狂地逃跑,我的眼前天旋地轉,耳邊全是她的喘息聲。我們緊挨著滾滾車流,所有人都只顧著往前飛馳,並未注意到有危險。

  終於,那個男人追了上來,向我舉起了槍。

  媽媽將我緊緊抱著,把後背暴露給那個男人。我從她髮絲間的fèng隙,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他有一雙紫色的眼睛。

  他只問了一句話:“姑娘,你不願意嗎?’

  “我願意.”

  然後,槍口的火光閃爍,這一聲槍響震動了山谷。

  媽媽倒下,鮮血從她的嘴裡湧出,眼睛眨了幾下,漸漸變得灰暗,玻璃體僵硬地凝固,倒映出我哭泣的小臉。

  她死了。

  而我感到胸口一陣cháo濕,好像被某種溫熱的液體浸泡,同時又像火柴燃燒起來,聞到一股焦糊糊的氣味,如同媽媽烤煳了的牛排。

  哎,媽媽,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子彈帶著阿爾卑斯山獨有的空氣,從媽媽的後背she人,穿透前胸而出,同時打碎了我的心臟。

  而我弱小的身體,通過一粒圓圓的彈孔,灌滿了媽媽的鮮血。

  那雙紫色的眼睛。

  2

  我叫埃米莉,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我想爸爸應該明白這一點。

  爸爸還活著,胸口多了一道難看的傷疤,每逢陰雨天就會疼得直冒汗。他走在長滿椰樹的沙灘上,不時有玻里尼西亞少女經過,曬著耀眼的古銅色皮膚,似乎每一個都在誘惑爸爸。他的目光里有幾分邪惡,盯著少女們的胸口,讓我懷疑他時常半夜出門,就是去找其中一個或幾個幽會。

  我在厭惡他的同時,也會想念媽媽。

  五年前,我們全家在阿爾卑斯山旅行,遭遇了神秘的襲擊,有個紫色眼睛的殺手,開槍殺害了我的媽媽。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我早已躺在棺材中了。

  爸爸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他的工作漂泊不定,幾乎每年要換一個地方,不是非洲的沙漠,就是南美洲的叢林,抑或印度南方的小鎮,直到這座南太平洋上的小島。

  爸爸要帶我出海釣魚,租了一艘玻里尼西亞人的獨木舟,帶有獨特的三角帆,左側伸出兩根長長的木桿.支架起與船身平行浮起的木桿,像羽翼一般。

  出海的那天,晴空萬里,幾個有著烏黑秀髮與惹火身材的少女,裸露著胸口向我們揮手告別。而我低頭看著清澈海水下的珊瑚,只盼著儘快擺脫她們。

  我在想,爸爸是不是要殺了我?

  幾小時後,當我們遠離海島,茫茫的太平洋上,驟然襲來一陣疾風。幸虧是玻里尼西亞獨木舟,數米高的巨浪也難以打翻它,爸爸將我綁在船艙里,這樣至少不會被掀出去。我喝了許多口海水,嗆得死去活來,把胃裡吐空了。等到暴風雨消退,船上的設備都已壞了,無論海事衛星電話還是三角帆,我們像孤兒般漂流在海上……

  三夭後,船上的一切食物幾乎都吃完了。爸爸將最後一根香蕉留給了我,隨後準備了瓶瓶罐罐,迎接南太平洋上豐沛的雨水。

  赤道上的太陽曬著我的臉,讓我蒼白的臉略微發紅,嘴唇也裂開幾道口子。十三歲的我,穿著濕透的內衣與短褲,皮膚竟也煥發出玻里尼西亞少女般的光澤,爸爸無力地看著我說:“埃米莉,你會像你媽媽一樣漂亮的。”

  “那個人為什麼要來殺我們?”

  就算淹死餓死渴死在太平洋上,我也不會忘記白色風衣的男子,還有那雙紫色的眼睛。

  “不知道,警方已經調查了五年,卻沒有任何線索。”

  “每當我睡不著,就會看到媽媽死去的雙眼。”

  “我也是。”

  “爸爸,你是怎麼跟媽媽認識的?”

  他的面色有些古怪,等待許久才說:“那時候我們都沒有錢,可她深深地迷住了我,只認識了幾個星期,我就送給她一個Dior的包包。”

  “你好大方啊。”

  “不久,你媽媽的肚子裡就有了你——真像一場夢啊,所有人都說我們瘋了,兩個人都那麼年輕,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能把孩子養好?你不知道,我們吃了多少苦,你媽媽又流了多少眼淚,終於把你生了下來,這時候才剛剛登記結婚,等你會走路了才補辦婚禮。”

  “可你很快就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是啊,誰會想到自從你來到這個世上,我的一切就變得那麼順利,你們母女從此衣食無憂,跟著我週遊世界……埃米莉,我愛你們。”

  “殺手是你雇來的吧?”

  這句話讓爸爸一愣,面色冷峻下來,“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厭倦了媽媽,想要把她除掉,為了不讓警察懷疑你,先讓殺手往你身上開一槍,卻在並非要害的部位,假裝要殺我們一家三口,其實只是為了殺害妻子。”

  “埃米莉,你長大後適合做個小說家。”

  “這不是在幻想!”

  說話之間,船舷外的魚鉤晃了一下,我釣起了一條小個的鰹魚。我熟練地用刀子剖開魚腹,做成生魚片跟爸爸分享了。

  “其實,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想像的樣子。”

  耀眼的陽光下,我把頭靠在他寬闊裸露的胸膛上,“爸爸,你有沒有想過死亡?”

  “沒有。”

  “可我每天都會想到死,仿佛隨時隨地會遭遇意外,比如遇到那個殺手。”

  “不要再想這些了。人死以後,一切就都沒有了。”

  我的耳朵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又貼著他下巴上的胡茬說:“請對我說實話,假如我死以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嗎?”

  “我—一不知道。”

  “爸爸,你也會忘記我的,是嗎?”

  他沒有回答,冷漠地把我推開了。

  讓人意想不到,整整七天過去,南太平洋上連一滴雨都沒下過,只能依靠生魚片果腹。

  爸爸快要渴死了。他總是用身體為我阻擋陽光,把更多的生魚片讓給我,他的臉上長滿了泡泡,整個人曬得像塊木炭。

  忽然,他指了指船底的隔板,我虛弱地將它打開,意外地發現了最後一小瓶水。

  他把這瓶水留給了我,然後,他死了。

  爸爸的屍體暴曬在烈日底下,很快發出了臭味。我擰開水瓶,抿了一小口,我想這樣可以多活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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