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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自習課時,校長大人光臨教室。顯然,我們全班同學不報名參加冬季長跑比賽,把事情鬧大發了。大就大唄。我心裡挺高興,每天把我們學生當成陀螺,想怎麼轉就怎麼轉聽?沒門兒嘍!

  校長一進教室,就是一臉陰雲。他走到講台前,雙手撐著桌面,這是他要講話的習慣動作。每次全校大會他講話前都是這個動作。今天,他撐了半天,運了半天的氣,竟沒有講出話來。同學們都憋著氣,教室雖一下子出奇的靜。我心裡好樂,望著校長肚子一鼓一鼓的、象只氣蛤蟆。

  「你們班一直是全校優秀班集體,真沒有想到,你們竟做出讓我失望的事情。學校每年冬季都要舉辦一次象徵性長跑比賽,這已經是我們學校的傳統,三十年來,就是在『文化大革命』動亂時期,我們也沒有中斷過嘛……」

  我心裡「哼」了一聲。心裡想:這算什麼好傳統?中國人就講究傳統。什麼、什麼事都有傳統,吃有傳統,喝有傳統,裹小腳、留長辮子,還有傳統呢!

  校長大概見我表現出的樣子不大恭敬吧,用手一指,把我叫了起來:「路天琳,你站起來!」

  我鯉魚打挺一樣站了起來,筆直筆直的,等候校長發落。校長居然還記得我。上學期全區中學數學競賽,我捧回一個二等獎的獎狀,校長單獨接見了我。那時候,他的樣子可不象現在這麼難看,挺和藹可親的。也問我家裡都有什麼人?喜歡哪門功課?業餘愛好有哪些?入團沒有?……給我的印象挺不錯的。

  「路天琳,你現在是團員了吧?」校長真是好記性,又關心地問起我這個問題。

  我回答道。「不是。」

  他好象專門等我這句話似的,用鼻子「哼」了一聲:「怪不得你還沒有入團!僅僅學習好是不行的,我們這裡是社會主義學校,培養的是又紅又專的人材,不能培養只專不紅的學生。」

  他這麼一說,教室里騷動起來。同學們低聲議論:「誰只專不紅了?」「誰不知道是社會主義學校?」

  「你們都不要講話了!」校長氣得一拍講台,把講台上擺著的兩支粉筆都震落到地上,摔成好幾段,「你們班現在不服從學校的領導,我要提醒你們一句,現在,社會上也有這麼一種思潮,你們不要受影響……」

  「西鐵城」在我後面故意關著嗓門叫了一句:「校長,是不是還得抓抓階級鬥爭呀?階級鬥爭,一抓就靈呀!」

  「你放肆」你給我站起來!」

  「西鐵城」騰的一下也站了起來,整整比我高出一頭。我們倆這一前一後站著,樣子一定挺滑稽。

  「你們班有沒有團員?是團員的,給我站起來!」校長大概真的生氣了。

  「呼啦」一下,以團支部書記帶頭,全班十三名團員都站了起來,好象就要上前線衝鋒去打越南佬!

  「你們班幹部呢?也站起來!」

  班幹部也站了起來。

  「小組長站不站起呀?」不知誰小聲嘟囔了一句,校長沒聽見,大夥可都聽見了,引起全班一陣鬨笑。

  「還笑?你們還有什麼險面笑?你們自己看看,這麼些幹部,又這麼些團員,對學校的要求,為什麼不帶頭去做?這次象徵性長跑,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帶頭報名……」

  校長正慷慨激昂地講演,「西鐵城」突然伸出長長的胳膊,叫道:「報告!」象個一年級小學生一樣要有什麼事講,嚇了我一跳!

  校長也一驚,不知他有什麼事?沒準以為他要報名了吧,問他;「有什麼事?」

  「西鐵城」就是「西鐵城」,這時候,他特別願意顯示一下他的幽默;「校長,我既不是幹部,也不是團員,是不是可以坐下了?」

  全班又發出笑聲。

  大概笑聲驚動了左鄰右舍,我們班主任黃老師趕到教堂來,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個場面,校長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見黃老師走進來,把火撒在黃老師身上:「小黃,你看看你們班!這都是你平日寵的!你總說他們思想活躍,這就是活躍的結果!你要好好批評他們!不服從教育的,要給予處分……」

  「校長!」黃老師叫了一聲,「您先回去吧!我會好好處理的!同學們也會報名的!」

  校長正好下台階,說道:「好吧!回頭把處理結果告訴我!」然後,走出教室。

  黃老師這時的表情真是複雜。我注意觀察了她,一時找不出適當的詞兒來形容。說她生氣吧,有;說她嘆氣吧,有;說她難過吧,有;說她恨鐵不成鋼吧,也有……黃老師對待我們學生,是沒的說,那是傾注著一腔的愛。尤其是在學生們和校方發生衝突時,她總是要站在同學們的一面,替同學們說話,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我們大家對她敢講真話,很敬重。但有時也可憐她。她這個老師是教過我們的所有的老師里最特別的一位。她既不象老教師一樣,動不動就拿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老一套來套我們,也不象更年輕的老師,處處都是新的思想、新的方法,跟同學處得不象老師,倒象同學。她既不滿意老的一套,也不贊同新的一套。她似乎新舊交替,更多了幾層苦惱。她極力想創造一條新的溝通我們之間思想、感情的好渠道,一時又沒有找到。我有時候替她想像,她簡直象一隻沒有啄破蛋殼的雞。外面亮堂堂吸引著她,裡面又實在憋得慌。她怎麼能不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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