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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說《易經》中的乾,乾這玩意兒是什麼呢?《易經》上解釋說:乾為天為龍為馬為冰為金為玉為寒,凡是具有不可對抗性的玩意兒,從具體的事物到規律法則,都用這麼一個符號替代了;而坤則為地為布為釜為吝嗇為平均為車為小母牛,這樣如果你把乾和坤這麼兩個符號組合起來,那麼我們就會得到無窮的對應,這個符號可以對應鑽進地底下的龍,對應鍋里煮的小母牛,對應天下的地,對應地上的天。而且這一映射也只不過是剛剛開始,地下的龍又對應著數不清的東西,它可以是一隻蚯蚓,也可能是一個暫時不得志的人,還可以是不可急於發動的時機……就這麼分析下去,因為變量無限,以有限的生命來琢磨這無限的變量,那玩這個的人鐵定沒工夫干別的了。

  明朝的大學士徐階有個故事,最具代表性地詮釋了這種多重映射的社會關係:

  徐階未發跡之前,流落京師,困頓不堪,就跑到一個術士那裡去算卦,那術士擺弄一番,給了徐階十個字:富貴無心想,功名兩不成。

  這一卦可真是慘了點,如同當頭一瓢冷水澆到徐階的腦袋上,讓他頓時心灰意冷萬念俱灰,連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沒有死——他死了就沒這個故事了——他仍然咬牙活在大明朝,打定主意要跟命運玩到底。就這樣半死不活地挺了幾年,忽然之間他時來運轉,嗖嗖嗖地拼命升官,眨眼工夫到了戊戌年間,徐階升為大學士。

  大學士這個東西是明朝特有的產物,因為朱元璋立國之初就廢除了“宰相經理人”的管理模式,什麼事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都由他一個人來玩。但天下這麼大,他的子孫後人實在是玩不過來,就又搞了大學士這麼一個名目,實際上跟以前的宰相職位沒什麼區別,總之是要找個人來替自己幹活,自己好回後宮向無數的如花嬪妃表達愛意去。

  這就是說,徐階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升官的當天,徐階就帶了幾個隨從,拎刀操棍,要去找那個術士的麻煩,大麻煩不會有什麼,但把那個胡說八道的術士打個半死並逐出京城,卻是免不了的。走在路上,徐階卻是越走越慢,越走臉色越是凝重,後來他忽然叫大家停下來,就近買了許多貴重的禮物,雙手捧了給那位術士送去,並稱讚道:先生神卦,神鬼莫測。

  這個老徐是不是發神經了?

  肯定不是,大學士如果發了神經,那天底下還能再找到一個正常人嗎?

  既然沒發神經,那徐階這麼做又是什麼意思?

  術士明明是算他“富貴無心想,功名兩不成”,而他卻官至大學士,盡享榮華富貴,這明明是沒算準嘛。

  且慢,你說沒算準不作數,準不準,得由徐階他自己來說。

  徐階自己說准,別人再說不準也沒用。

  徐階自己說不準,別人再說准也沒用。

  現在是徐階硬是說准,而且他還沒發神經。

  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徐階是這麼解釋這十個字的:富貴無心想,是指“想”字去掉心,則是一個“相”字,而今他升任大學士,相當於宰相之職,這豈不是對應了一個“相”字嗎?

  那麼功名兩不成呢?這話可是沒有一點歧義了吧?

  錯了,這句話中歧義大大的有。

  剛才說過徐階是什麼時候升任大學士的呢?

  戊戌年間!

  沒錯!

  看看戊戌這兩個字,這難道不是兩個接近於“成”字但又不是“成”字的字嗎?

  所以“富貴無心想”的意思是指他遲早有一天官至宰相。

  所以“功名兩不成”的意思是指這個時來運轉的時間在戊戌年。

  完了,這就是多重映射帶來的麻煩了。“富貴無心想,功名兩不成”,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應用這個理論居然能夠給解釋成完全相反的意思,你說這活兒還讓人怎麼幹?

  沒法幹了!

  有關《推背圖》的解釋也同樣如此,它永遠是一個清晰到了任何人也看不清楚的模糊存在,每一個人都在這裡邊看到自己內心中的歷史和未來,你所看到的未必是李淳風和袁天罡想要告訴你的,但如果你在這裡邊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這就足夠了。

  歷史是我們的過去,是我們人生經驗的組合,不被我們認同的歷史就不是歷史——無論事件是否發生過,如果我們認為它不曾發生,那麼我們就認為它並沒有發生,即使它發生過也白搭,史官不記,後人不知,這種發生的意義又何在?

  相比之下,一些並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卻構成了我們傳統文化與思維的一部分,諸如野史一類,這些事情並沒有發生,至少我們找不到證據說明它曾經發生過。但無論研究者是如何地放開嗓門以正視聽,全都沒用,民眾相信它曾經發生過,並以自己的認識重構歷史,這種主觀性的思維貫穿了人類研究的本身,任何時代也無法避免。

  我們看到的結果,只是我們想知道的。不為我們厚重的文化所熟悉的東西,都已在數千年的塵煙中散盡。

  《推背圖》只是《推背圖》,它只是我們的先哲應用這種模糊性的知識體系為我們所搭建的一個文字迷宮,一個充滿了趣味與神秘的傳統文化窺視窗口。我們在裡邊看到的只是我們自己的影子,無論是歷史,還是未來,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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