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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後,李木楠孤獨地走進辦公室,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這一刻,他的心是靜止的,連思維都僵成一片。他弄不清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辦公室外的歡呼因何而起?只知道自己該走了,永遠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河陽……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新上任的副總經理沈佳。李木楠沒有吭氣,自顧自地收拾著。文件、材料、報表,這些曾經在他生活中相當重要的東西,瞬間變成了廢紙,他真想點一把火,將它們連同自己的過去一併燒掉。他仿佛已聞到一股焦味,一股靈魂焚燒的煳味。

  沈佳輕輕走過來,蹲下,揀起一本書,是一本《哈佛管理全集》。驀地,她腦子裡閃出買這本書時的情景。和風習習,他們相偎著走過省城的街頭,書店門前,沈佳含情脈脈地看著李木楠,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他傾訴。那時候,她眼裡的這個男人是多麼具有誘惑力呀……

  沈佳默默起身,將書放進紙箱。這一刻,她突然對他沒了恨,沒了抱怨,有的只是同情,是理解。

  她在陳珮玲面前據理相爭,為他的去留。陳珮玲冷冷地丟給她一句話:“他連陳天彪都敢背叛,我敢用他?!”

  “可他是人才!”沈佳近乎吶喊。她忽然想,如果不是自己,李木楠或許走不到今天。是她替陳珮玲撒出誘惑的網,才讓他迷失了自己。

  “人才?用他是人才,不用,他還敢說自己是人才?”陳珮玲陰笑著,口吻是那樣的不屑。

  沈佳忽然覺她有些無恥,有些變態。

  “告訴他,想干就從頭做起,下車間。不想干,請便。”

  此時,沈佳有多少話想跟他說。見他臉冷如鐵,沈佳猶豫著,迷茫著,她真是捨不得他走呀。

  “你……就這麼……走了?”她知道他去意已決,但她多想留住他。愛過恨過之後,心裡,仍是割捨不下那份情。

  “留下讓你看我笑話?”他的語氣僵硬,憤怒,仇恨,抑或是失敗者的自嘲?

  “看你笑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沈佳激動了,想不到在挫折面前,他會變得如此狹隘。

  “謝謝,用不著你指教。”

  “木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這種心態,能成什麼大事?”

  “我什麼大事都不想成,我只想找回我自己。”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去哪裡?”沈佳急了,一把捉住他的手。

  去哪裡?這問題他想了好久,到今天仍沒有答案。或許他應該好好待在家裡,反省自己,等自己想清楚,目標也就有了。

  看到沈佳那雙焦灼的眼睛,他突然內疚了。一陣刺痛划過他的心田,他垂下頭,儘量掩飾自己的不安。

  “你說話呀,到現在,你還信不過我嗎?”

  李木楠愴然一笑,說:“你走吧,讓我一個人清靜一會,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說。”

  新上任的總經理是一位南方人,據說人家讀過MBA,在南方一家企業做過兩年總經理,是陳珮玲通過關係挖來的。他的身份是職業經理人,跟陳珮玲首先談的條件是年薪。五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這價碼讓陳珮玲吃驚不小,但河化正在用人之際,她還是咬牙答應了。

  消息一出,全河陽城震驚。五十萬!老天爺,這不跟搶一樣嗎?就連胡萬坤聽了,也驚出一身汗。

  河陽四大名人邸玉蘭聽到消息,在大什字唱道:一代廠長是農民泥腿子一甩進了城二代廠長是能人

  光有膽子沒水平

  三代廠長是儒商

  搬著書本找市場

  四代廠長經理人

  水平高低看年薪

  見人們拍手叫好,邸玉蘭又扭著身子唱道:一代工人王進喜不怕苦來不怕死二代工人忙革命

  不搞生產搞運動

  三代工人忙建設

  工資福利都姓鐵

  四代工人忙改革

  砸鐵換泥飯碗破

  五代工人忙競爭

  論了年齡論文憑

  六代工人忙下崗

  餓著肚子亂上訪

  七代工人誰來干

  再小也要當老闆

  ……

  62

  此後一連幾天,李木楠突然沒了消息。沈佳到處尋找,家裡沒人,手機關機。沈佳急壞了,生怕他一時想不通,會出什麼事。

  人真是奇怪,自己不是恨他嗎,怎麼突然又多情起來?沈佳說不清,也不想說清。這個世界,有什麼能說得清呢?自己不也恨陳珮玲嗎,還不照樣給她當了副總經理。

  也許這就是生活,愛和恨交織在一起,又怎麼能斷然分得開呢?

  哦,木楠,你在哪兒?

  夜,漆黑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西北風悽厲地叫,那聲音好恐怖,好猙獰。沈佳睡不著覺,索性披衣來到窗前。城市的燈光星星點點,仿佛夜的眼睛,望著這傷心的城市,她突然生出想大哭一場的欲望。

  這時候,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叫昌靈山的尼姑庵里,一位尼姑正盤腿而坐,默默誦經。

  她看上去很平靜,塵世里發生的那一切,早已煙消雲散,隨風而逝。她活在佛的慈光里,寧靜,安詳,美麗動人。

  她法號惠雲。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她過去叫什麼,仿佛一朵無名的山花,清香宜人,一塵不染。

  常來看她的,是蘇萬財老婆姚桂英。寺里的人發現,每次姚桂英來,惠雲都關在屋裡不出來。

  儘管姚桂英至今還沒跟她說上一句話,但她堅信,惠雲就是女兒蘇小玉。

  炸樓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是一個跟平日根本沒啥兩樣的日子,唯一的區別是前一天夜裡三點多鐘突然起了沙塵暴。風力不大,但沙塵密度很高。當時人們正在夢裡,並沒有對這場突然而至的沙塵暴做出什麼反應。一大早起床後,才發現屋裡屋外全是厚厚的沙塵。

  河陽城一夜之間又變得土頭土臉,好在人們已對沙塵暴早已見慣不驚。看看風止了,渾黃的天也在漸漸轉晴,太陽像是患了肝炎一樣乏乏地從東邊塵霧中滲出來,人們的心情便又很自然地恢復到對炸樓的期待中去了。

  一切都沒有先兆。就連一向料事如神的河陽四大名人“神娃娃”,這一次竟也沒能預知到什麼。事後有人據此斷定,“神娃娃”的氣數已盡,再也不靈了。可“神娃娃”卻惱羞成怒地罵道:“懂個地瓜,天機不可泄露。”這是人們多少年來從“神娃娃”嘴裡聽到的第一句髒話,這句髒話加上他惱羞成怒的神情一下子使他的形象一落千丈。

  人們還是想不通,事情過去很久,人們還在竊竊私語,發生這麼大的事咋就一點預兆也沒呢?狗日的樓,真叫怪。

  一場飛來的橫禍給這個日子罩上神秘的顏色,使它成為河陽人心中永遠的痛。以後很長的時間裡,河陽人談樓色變,談陳天彪色變。仿佛陳天彪和他的河化大廈,是這塊土地上無法破解的一個謎。

  炸樓出事了!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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