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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葉三郎奉了日本軍部旨令,正在潛入中國途中,與此同時,一支由學者和青年學生組成的小小隊伍也正行進在奔赴敦煌的大漠戈壁之路上。帶隊的是一位穿長袍、長髯背頭、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學者,名叫梁大鴻,此前是旅居義大利的著名畫家,因購得一本《敦煌石窟畫錄》畫冊,又想到近半個世紀來,各列強都紛紛把劫掠文化文物寶庫的黑手伸向敦煌,於是多方奔波、呼籲,加上國內各方大力配合,他關於成立“國立敦煌研究所”的提議終獲批准,並被任命為研究所所長。於是他便攜妻——著名雕塑家林茵芝回國,奔赴敦煌就職。

  時值午後,梁大鴻一行正行進在戈壁大漠之中。突然,迎面掀起一陣罕見的大漠沙暴,霎時間,狂風呼嘯,沙塵暴卷,遮天蔽日,茫茫戈壁,混沌成一片魔鬼世界。狂猛的烈風將他們乘坐的幾輛破舊的牛車吹得如氣球般在沙灘上打旋。年老的車把式頂著風,趔趔趄趄從前邊來到後面的大車前,掙著嗓門呼喊:“梁先生!梁先生!”梁大鴻背對著風頭坐在車前,用自己的脊背替妻子林茵芝遮擋著風沙。聽到車把式的喊聲回過頭來問道:“有事嗎?”車把式掙破喉嚨喊道:“打尖吧,不能再走了。”梁大鴻朝四面望了望,什麼也看不清,問道:“離敦煌還有多遠?”車把式大聲道:“還有三四天路程。”林茵芝聽到車把式的喊聲,剛從梁大鴻的臂彎里探出頭來,時髦的燙髮上就蒙滿了沙塵,她又愁又急地問道:“這風什麼時候才能停住?”車把式道:“不好說,有時這狂風一刮就是幾天。”林茵芝聽了就黯然神傷,眼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失望、悲愁的神情。她下意識地攥起了十字架項鍊,用義大利語嘀嘀咕咕道:“上帝呀,這太可怕了。”梁大鴻見林茵芝這樣沮喪,痛心地望妻子一眼,衝車把式道:“好,打尖吧。”

  梁大鴻帶人趕赴敦煌就職的消息很快傳到敦煌城中“順泰當鋪”掌柜孫世昌耳里。梁大鴻一行還迷沒在大漠沙暴之中,孫世昌已趕往通向敦煌途中的一座小鎮,同時邀了住在大漠沙堡子的匪首來小鎮。孫世昌一住進小鎮一家殘破的車馬店,就在房中賊急地踱步轉圈子。就這時,房門猛地被一腳踹開,那應邀的、長得五大三粗滿臉麻子、名叫竇黑子的大漢挾裹著風沙闖了進來,衝著瘦小的孫世昌一抱拳道:“孫掌柜,久等了!”孫世昌滿臉堆笑地迎上去道:“大當家的,敝人還以為風大你來不了哩。”竇黑子粗喉嚨大嗓門地笑道:“只要我竇黑子答應了,就是下刀子也擋不住。”孫世昌討好道:“那是,那是,誰不知道大當家的向來都是說話算數的。”竇黑子忽地平了臉道:“有屁快放,少灌迷魂湯!找我竇黑子作甚?”孫世昌神秘道:“有一路財神進來了!”竇黑子聽了一怔,問道:“哪路的?是黑貨煙土,還是蘿蔔片子銀元?”孫世昌一字一頓道:“洋莊貨!”竇黑子一愣問:“洋人?”孫世昌搖頭道:“不,是剛從義大利回來的假洋鬼子。”竇黑子疑道:“他到戈壁灘上幹什麼來了?”孫世昌壓低嗓門,湊近竇黑子耳語道:“奔千佛洞來的。”竇黑子怒道:“他奶奶的!”孫世昌接著拿出一摞銀元遞給竇黑子道:“這是一百個袁大頭,只要將他們除掉,事成之後,再付三百,而且下的貨也全歸大當家的。”竇黑子詭譎地笑道:“孫掌柜好大的善心呀,真是沙豹子叼肥羊餵野狼,奶奶的邪了門了!”孫世昌皺起眉道:“大當家的,到底干不干,給個痛快話。”竇黑子狐疑地問道:“是你跟這假洋鬼子有過節,還是替人報仇?”孫世昌正色道:“實話說,我和他們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但你知道敝人在千佛洞的事,他們一來,就擋了我的事,因而只好出此下策。”竇黑子想了一下道:“行,那你再加五十。”孫世昌見狀又痛快地拿出五十兩銀子給竇黑子道:“一言為定。不過活兒要辦得乾淨利索,滴水不漏。而且務須口風要緊,萬萬不能泄露半點聲音。”竇黑子提了銀子就笑著告辭道:“放心,你只管把袁大頭準備好就行了。”

  梁大鴻一行在沙暴裹卷之中說打尖停了前行,可是不大工夫,風暴肆虐一陣終又過去,戈壁大漠上又漸漸沙塵落定。一行人像從土裡鑽出來一樣,紛紛從大車和臥駝組成的“牆壘”後面抬起頭來,相互望著沙頭土臉的怪模樣,個個哭笑不得地搖著頭。青年女學生黎雅琴倒是瘋瘋野野地看著梁大鴻笑道:“先生,看你這會兒就像個廟裡的泥菩薩。”梁大鴻回笑道:“你這是禿子笑和尚。如果我是廟裡的泥菩薩,那你們就是廟裡的小鬼兒!”幾句玩笑,場子上的氣氛又活躍起來。林茵芝急忙拿出小化妝鏡,剛看了一眼鏡子裡自己的形象,便“哎呀”一聲叫了起來,接著奔到大車旁,拿起牛皮水袋,要倒水洗臉。梁大鴻看見就“別!別!”地喊著跑了過來,一把搶過牛皮水袋道:“這水比金子還貴,髒點沒關係,等到縣城再洗吧。”林茵芝痴愣愣地望著梁大鴻,委屈、傷心得湧出了眼淚。梁大鴻像哄小孩一般嚇唬道:“不敢哭,再哭就成鬼臉了!”林茵芝氣鼓鼓道:“去!去!”梁大鴻拿起鏡子對著林茵芝的臉道:“不信你看。”林茵芝又望了一眼鏡子裡自己的模樣,果然汗水和淚水攪和著臉上的沙塵,將面目抹成了大花臉,加上亂蓬蓬的燙髮和滿是塵土的旗袍,樣子十分怪誕和滑稽。林茵芝望著鏡子裡自己的形象,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破涕為笑了。這笑,惹得大家都笑了。可是突然間,隨著一陣雜沓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行人臉上的笑容立時變得驚恐起來。隨著車把式一聲驚慌的喊叫:“不好了,竇黑子來了!”梁大鴻循聲望去,就見身著清一色的光板皮襖的一隊剽悍漢子們,一字兒橫槍立馬排在不遠處的沙樑上。梁大鴻一行正神惶魂驚,竇黑子便俯視著沙谷底的車隊,手指放進嘴裡打聲尖厲的呼哨,土匪的馬隊發出一陣狂風暴雨般的呼嘯,旋風般衝下沙梁,朝梁大鴻一行疾馳而來。學生們見狀,急忙將梁大鴻和瑟瑟發抖的林茵芝緊緊圍在中央,恐懼地望著卷土圍來的土匪們。凶神惡煞的竇黑子和土匪們將車隊和梁大鴻一行團團圍住之後,就環視被圍的眾人一眼,問道:“誰是當家的?”學生們只是怒目相視,無人回答,四周便死一般寂靜。竇黑子就發火道:“都聾啦?老子問話呢!”梁大鴻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想挺身而出,林茵芝緊緊拉住丈夫的衣襟,恐懼地低聲哀求道:“大鴻,別!”而梁大鴻卻還是甩開林茵芝的手,鎮靜地來到竇黑子面前道:“我是負責人,你們要幹什麼?”竇黑子不恭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梁大鴻道:“你就是從外國回來的那個假洋鬼子?爺在這兒等你整整一天了!”梁大鴻微微一怔,接著震怒道:“我不是假洋鬼子,我回國是為了報效祖國的!”竇黑子撇撇嘴道:“嘿,說的比唱的好聽,這荒漠戈壁的,報效個屁!要報效上前線打日本鬼子去!”梁大鴻強忍怒氣解釋道:“我們是國立敦煌研究所的,要去莫高窟進行研究和保護。”竇黑子一聽狂笑道:“奶奶的,還真讓孫掌柜說著了。果然吃了豹子膽,想打千佛洞的主意!”梁大鴻鄭重道:“我們有中央政府的公文!”“爺不認那玩藝兒!”竇黑子說完,扭頭沖部下發話道:“弟兄們!動手!”土匪們聞聲便一擁而上,開始了瘋狂的搶劫。林茵芝見狀慌忙要將脖子上的項鍊塞進衣服,猛地被縱馬飛奔而來的竇黑子俯身奪了去。竇黑子奪過項鍊,飛快看一眼,就見白金十字架上鑲嵌著的鑽石,在竇黑子粗糙的手心裡熠熠生輝。林茵芝發瘋般地撲上來喊叫道:“還給我!”梁大鴻見狀大驚失色,忙衝上去想要攔住妻子,受驚的坐騎嘶叫著豎起前蹄,差點兒將只看項鍊毫無戒備的竇黑子拋下馬來。竇黑子惱羞成怒地拔出槍,一邊罵道:“奶奶的!”一邊就“咚!咚!”地朝天放了兩槍。梁大鴻急忙用身子護住林茵芝,質問道:“你們想要幹什麼?”竇黑子勒馬轉圈兒,擠擠眼道:“爺送你們去個好地方!”竇黑子說罷一揮手,指揮部分土匪持了所搶財物旋風般馳去,自己帶另一些匪徒將梁大鴻一行驅趕進了迷魂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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