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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賢德今年25歲,尚未結婚。她身高1.70米,膚色潔淨,聲音低沉溫柔。她不化妝,有種天然的健康美。這在過分追求修飾的韓國青年女性中,反而顯得十分「另類」。照我的眼光看,她也很會穿衣服,一種現代而又講究的樸素。我把我對她的評價告訴她,她立刻顯出幾分惶惑。於是我們談起美和整容問題。

  凝:我剛才說到你的健康美,我真是這樣看。健康首先要自然。你從來不化妝嗎?

  黃:我化過,但我這個人和別人好像不一樣,越化妝越難看。後來把妝全擦掉,洗乾淨臉才安靜下來。可是我並不反對別人化妝。

  凝:韓國有許多女性整容,我不知你怎麼看待整容。

  黃:我本人不喜歡整容,大家都整得一樣,沒有個性了,還談得上美嗎?不過整容可能是先從演藝界開始的,包括電視節目主持人。現在高科技把電視屏幕也弄得高清晰了,人臉上的瑕疵、粗毛孔什麼的一目了然。她(他)們是要被看的,職業的需要,其實她們的整容很辛苦。於是很多女青年也模仿明星整容,經常聽見有人要求把自己整成某某明星那樣的……

  姜雪子插話:拉雙眼皮、墊鼻子的特別多。有一個笑話,說是一對男女婚後生了個孩子,長得誰也不像。原來夫妻倆都是整過容才結婚的,誰也不知對方從前的面目,只有從新生嬰兒臉上才能看出些父母本來的影子。

  黃:還有一個原因是職業壓力。公司用人多以外貌取人,使有些父母在女兒高中時就把她領進美容院說,請把她變得漂亮些吧。5月初電視有報導,釜山兩名高中女生去美容院做雙眼皮,結果不理想,兩人一氣之下跳樓了。她們一生的希望仿佛就因為雙眼皮拉得不理想而破滅了。

  凝:據你了解,韓國男人擇偶的標準是不是也很在乎外表?

  黃:是吧。有一份調查,60%的男性挑選女朋友首先要外表好看。

  凝:韓國這麼多女性整容,主要是來自於被男人接受和被看的心理,還有職業競爭……從這方面看,中國倒好些。但現在中國的整容GG也很常見:進口的先進儀器、技術啦,對人的各個部位無所不能整啊。

  黃:您個人怎麼看呢?

  凝: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和別人不同的美的地方,比方你,小黃,你的美可能不符合韓國流行的標準。

  黃:韓國目前流行的標準是瘦,瘦得一根棍兒似的。

  凝:但依我看美的標準首先是健康,是整體的和諧。這是大美。並不是所有的大美都能被一般人欣賞、領會的。換句話說,欣賞真正的美(非流行的)是需要不一般的能力的。很多男人(或女人)沒有這種能力,他們只能是追隨著流行的東西設計自己的理想。但是小黃,你一定能選到心愛的人。想一想,一個整得面目全非的人在婚後一點點被對方「識破」,那才是真正恐怖的事。

  有木輪大車的水彩畫(作者:鐵揚)

  黃小姐害羞地笑了,坦率地講起她讀中學時的一段「暗戀」。初中時的小黃,個子已經比一般女生高了,是學校田徑隊的長跑運動員。她暗暗喜歡一個男生,覺得他什麼都好,只是比自己矮。她把這秘密告訴要好的女生,她們堅決反對,說,他比你矮那麼多,你怎麼能和他好呢?不信你從他身邊走走,看看矮出去多少。她從他身邊走了,要好的女生在一旁看著,果然是矮不少啊。那時黃賢德為自己的個子非常痛苦,她決心限制自己的增長速度。於是每晚睡覺時她都用雙腳緊緊頂住牆壁,如此這般堅持了整整一個假期。但是開學後,當她從他身邊走過時,發現他一點沒長個子,而她卻長得更高了……雖然黃賢德現在講起來是一派超脫,不過你可以想像在當年,這肯定是她心中的大事。這大事可以倒海,可以翻江。

  我不便多問黃賢德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倒是她又向我說起和一個女朋友的中國之行。那是2000年的春節,她和女友去了廣州和海南島。她原以為這旅行會很愉快,不想途中兩人意見發生分歧,至使旅途立刻變得漫長而無趣。黃賢德說她想起中學時老師出過一道智力測驗題:從漢城到達倫敦最快的方法是什麼?當時很多同學回答是飛機或其他交通工具,只有一個同學答:「和朋友一塊兒去。」

  這是一個真理。卻又談何容易!讓我愉快的是通過這次談話,我發現黃賢德的內心並不像她的表象那麼封閉。她熱烈,坦誠,且有著自己對生活的鮮明見解和準確表達。

  談話中黃賢德拿出一種餅乾請我們吃。這是一種薄薄的撒著芝麻粒的雞蛋牛奶餅乾,有著一個漢語名字叫作「高笑美」。高笑美是這類餅乾中的名牌,單是這幾個漢字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叫人又奇怪又開心。原來「高笑」是韓文「香」的漢語譯音,「美」則是漢字的

  直接表達。又香又美——「高笑美」,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韓、漢組合,能讓人永遠記住。

  吃著高笑美,不是正好配得上我們今晚的談話嗎? 雨霧瀰漫,是雪岳山的一景。早飯後我和雪子相約去看雨,在一樓露天咖啡座的屋檐下,我們找了把長椅坐下來。眼前是白霧升騰的山和開闊的糙坪,還有一些樹形秀美的矮樹林。當一陣大霧把眼前的形象全部遮蔽後,糙坪上的背景音樂卻漸漸清晰入耳了。是一種叫「巴揚」的樂器演奏出的流行歌曲,惆悵而動聽。

  雪子站起來在細雨中「表演」一個人散步,她說這樣的音樂只能配一個人散步,多一個人都不行。她邊說邊突然轉身問我:您經常發愁嗎?或者生氣。

  我說,人人都會碰到生氣的事。不過,我覺得最好少生氣,生氣多了耽誤正事。

  那您遇到生氣的事怎麼辦?雪子問。

  我說,我索性就拿出一個專門時間來生氣,反正人在生氣的時候也做不成正事,就不如專心生氣。當你集中精力生氣時,你的氣已經消了一半。不過人還是少生氣,因為生氣的時候就是被別人控制的時候。

  雪子或許覺出我說得有道理,就在「巴揚」的伴奏聲中繼續「表演」她的散步。一會兒又問我:你看我像獨自散步嗎?

  我說,不像散步,像犯人放風。

  雪子隨之大笑,然後突然沉默,就像受了眼前這美景的打擊。

  美景喚起人的激情,美景有時也能夠打擊人的情緒。

  「巴揚」卻在這時歡快起來。

  雨霧中的群山,像舞台上的布景,一幕幕地變幻著。 看韓國電影,時常覺得有趣。比方有一部名叫《暴躁媳婦》的喜劇故事片(中國譯為《我的黑道老婆》),說的是一個黑社會的女頭目,整日糾集著手下的弟兄們與惡勢力爭鬥,為弱小打抱不平。但她不懂愛情,對男人亦無欲望,只是在病危的姐姐的請求下才結了婚。丈夫是個本分的公務員,不知媳婦的黑社會頭目身份。又因為這媳婦不諳男女之事,兩人的結婚便形同虛設。偏偏那病危的姐姐又希望能在閉目前看見妹妹的孩子,於是這意氣風發的妹妹為了姐姐的願望,且在女友的反覆啟發和指導下,終於明白了男女之事。這一切的基礎不是出於對男人的愛,而是滿足姐姐的願望,因此這個女主人公對其丈夫的行為就變得機械、急迫而又暴躁。電影用喜劇方式表現了該媳婦突如其來地要與丈夫上床的場面,她那一次又一次主動的、類似於強迫性的武打動作,加上那個本分丈夫的一臉惶惑和被動承受,使這對夫妻的床上鏡頭宛若媳婦對丈夫的「強暴」……後來媳婦終於成功懷孕,並在丈夫面臨黑幫威脅時挺身而出保護了丈夫。在這裡女性變得既強大而又無所不能,不僅操縱男人而且還要與男人一比高低。

  這是個無限誇張的電影,與韓國的現實相去甚遠。初看有點奇怪,看完就覺得不怪了。這電影裡有一種嚮往吧,有一種強烈的渲泄感,可能還有一種對韓國女性那順從性格的反動也說不定。 今天是周末,雪岳山一下子熱鬧起來,一些旅遊團隊蜂湧而至。

  下午出門散步,遇一中年男子熱情地用中文同我們打招呼,並告訴我們他從台灣來此參加一個基督教的會議。在雪岳山忽然聽見這樣一口流利的台灣國語,真令人高興。我於是說很高興在這兒遇到中國同胞。哪知這位先生說:「很抱歉,我是韓國人。」原來這是一位韓國牧師,神學院畢業後又學了中文,然後去了台灣傳教。但是這位牧師的中文會話實在讓人驚嘆。我們就站在路邊,就語言問題聊了幾句。他講在台灣,漢語隨著網絡的發展已經越來越簡化了,比方把「這樣子」直接寫成「將子」。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晚上,二樓的露天平台上,一個夫妻旅行團在開PARTY。他們唱了一些歌,然後組織者談到了家庭的重要。他一邊說,一邊在適當的時候停下來,讓在座的夫妻們對視一分鐘,並請他們親吻對方。這個團的夫妻多是中年人,中年夫妻能夠結伴而行並且當眾對視,當眾親吻,想必他們是和諧的吧。這樣的場面不管真假,總還是讓人能夠生出感動。 已是晚上11時,我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記錄在漢城的最後一天。我經常有這樣一種感覺:每次出門回來,只有坐在書桌前,才像真的回了家。

  下午5時到家,放下行李,先察看家中的植物們。屋頂院內的糙坪居然還綠著;東牆和西牆上的爬牆虎、廊檐下的酒瓶蘭安然無恙。回到房間,客廳的巴西鐵、火鶴、平安樹、金虎……都還活著,雖長勢緩慢,也算耐住了考驗。但讓我最為佩服的還是落地窗前的那棵印度裸樹,它在我家已經頑強地存活了十幾年。這種植物原生於印度,在中國極少見。客人們來了都說它是個稀罕。它那半糙半木、不計較「待遇」、皮實而又茁壯的態勢,讓人十分喜愛。有一盆名字最花哨的「法國口紅」吊蘭死了,死的最慘。看來世上自以為最嬌媚者,大都最不具生命力。與印度裸樹比肩而立的散尾葵葉尖有點發黃,是又缺水又缺肥了。

  仁川機場的候機廳里也有一些散尾葵,今天上午我們就在有著散尾葵的候機大廳同洪先生、元館長、千先生告別。本來這次的告別雙方都有很多難捨難分的話要說,但是京仁高速公路上幾次堵車,使我們比預定時間晚到40分鐘。所以賓主間那熱烈的告別語言也來不及傾訴,幾個人只是東西南北地奔跑著辦理登機手續、託運行李。行李太多了,父親從漢城買了不少顏料和畫具,還有漢城為父親出版的畫冊。說到畫冊,千先生將一箱丟在計程車上(這完全是因為我們那不計其數的行李帶給他的麻煩),他又跑出候機廳去找。這又增加了眾人幾分焦急。畫冊總算找了回來,洪先生和元館長登機時間已經到了。他們要先於我們登機去俄羅斯的海參崴旅行。本來我們在機場的相聚至少還有一個小時,現在卻只好這樣匆匆分手。可是細心的洪先生還是把我們作了周到的安頓,我們在機場還要等候30分鐘,接待我們的是仁川國際機場的總裁(韓國稱社長)曹宇鉉先生。他的一位精幹助手陪我們優先通過「安檢」,進入機場貴賓廳。少時,曹先生也走進來。雖然所剩時間不多,但曹先生還是請服務小姐端來果汁和曲奇,誠意邀我們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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