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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玉璽。”

  親筆遺詔都已經到手,卻不能蓋上完整的玉璽。原本順理成章的一件事,若拿不出有力的合法證明,不知憑添多少變數。

  “皇上那邊,幸虧當初留了兩片烏青糙葉子。小月說,最多可以拖十天。咱們只有十天時間……”

  自從承烈摔落玉璽的那一刻起,承安忽然意興闌珊到極致。

  拔劍四顧心茫然。

  一路過關斬將,暢通無阻。當功虧一簣的時刻,心中湧起的,竟然不是遺憾憤懣,而是命運的莫測和荒誕。這殺出來的一地狼藉,原來終歸得我自己收拾。我想拍拍手轉身走人,才發現所有路口都已被它們堵死。非得收拾好了,才可能尋到出路。

  賀焱偷偷看了承安一眼,又一眼。最後鼓起勇氣:“我們商量著,玉璽也不是沒有辦法……有一個人,或許……”

  承安抬起頭,幾個人只覺明燈利刃一般的眼光掃過,心有餘悸。

  “不行。”

  大家面面相覷——殿下的反應比想像中乾脆得多啊,怎麼辦?

  “殿下,”這種時候,賀焱當仁不讓,只能硬著頭皮上,“殿下十幾年來,苦心孤詣,為的不就是今日?奈何……”

  “沒有玉璽,我也一樣做皇帝。”

  賀焱急了,只好豁出去做個諍臣:“若如此,殿下何必當初忍辱負重費盡心血,只求一個平穩過渡?只因殿下為的,不是手持權柄圖一時之快,是要建太平江山創千秋宏業。屬下等何以不惜肝腦塗地生死追隨?只因殿下英明聖德心懷天下,乃是天賜明君。如今成功在即,怎能中道廢棄?”

  看承安沒有板臉,賀焱放緩語氣,懇切道:“眼下雖然風平浪靜,待宣讀遺詔之時,上邊的璽印若有絲毫紕漏,朝中那幫老傢伙定不肯輕易放過。若得不到他們的首肯,邊關幾位將軍回京奔喪之時,恐怕別生事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屬下等隨殿下同赴黃泉倒也罷了,難道殿下忍心叫生靈塗炭,天下重起紛爭?”

  “況且……”賀焱估摸著差不多了,扔出最後一個籌碼,“江山美人得兼,古已有之。殿下難道想就此抱憾終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人在身邊,總有打動他的時候……”賀焱心說:用點手段,也沒有關係,是不是?對上司只提出問題是不行的,還要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

  沉默。

  承安終於嘆口氣:“這件事——你們看著辦吧……”

  所以說,誘惑是魔鬼啊是魔鬼。

  第48章

  承安背著手在殿前小花園裡散步。照影、照月、君來三個人跟在後面。

  皇城一片寂靜。所有應酬娛樂宴飲交際已取消多日,各處宮殿的主人都悄無聲息的躲在自己的領地。

  皇上的病一拖三個月,大家都有點疲了。久病床前無孝子,唯一的孝子也已經病倒。人人隱含焦躁的等待著。皇后、二皇子、妃嬪、宗親每日早晚定時探視,左相、右相、三省省丞、六部尚書每天申時入宮集體看望一次,其他時間,輪班在宮外十二個時辰相候,以應對緊急。說白了,就是等著看皇帝什麼時候咽氣,好趕著參加宣讀遺詔的儀式。

  最後的答案尚未揭曉,已經有人按捺不住要試探潛在的新主子的風向。故此承安謹慎小心,不與任何人做私下接觸。

  一片寂靜。

  承安忽然轉過身,看著後邊三人:“我該怎麼辦?”

  賀焱趙讓二人提出來的方案,承安遲遲不能決斷。如今每分每刻都關係生死存亡,不能決斷,還不如最壞的決斷。承安心中比誰都清楚,卻覺得一顆腦袋萬鈞之重,點下頭去,未必再支得起來。又或者,他只是需要更充足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同意這個方案。

  早在馮止趙恭追查無果,承安指示到此為止的時候,賀焱趙讓就悄悄把這件事接了過去——一個優秀的下屬,不能只顧低頭拉車,還要經常抬頭看路。殿下說“到此為止”,止到什麼地方,什麼程度,很有商榷的餘地。而且,不同的情形下,還可能有不同的定義。對於這樣一個大大的隱患,沒有動作是可以的,脫離監控卻絕對不能允許。所以趙讓很有把握的保證,兩天之內將丹青帶入皇城。

  然後呢?這種事,不比逼供,可以嚴刑審訊屈打成招,哪怕當事人心裡有一分一毫不願意也幹不成哪。

  照月看看天,又看看地,慢悠悠開口:“殿下,想叫一個人做他本不願做的事情,不外乎這麼幾條路:誘之以利,騙之以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壓之以威,逼之以勢。誘騙之道就不必提了,他那麼聰明,想都不要想——殿下覺得曉之以理如何?”

  承安苦笑:“你認為,咱們在他面前還有理嗎?”

  照影道:“撇開私人恩怨不談,說說社稷蒼生還是可以的。”

  照月嗤笑一聲:“社稷蒼生?看對誰說。他們那樣的人,入眼都是千年興亡交替,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社稷蒼生,不過一場輪迴罷了。”

  照影提議:“何如動之以情?”

  承安問:“你覺得……他對我有情?”

  照月淡淡反問:“殿下對他可有情?”

  承安默然。自認情深似海又如何?還不是在這裡算計他,逼迫他?——照月太可恨!

  “不如壓之以威?”

  承安搖搖頭:“他寧折不彎。”

  只能逼之以勢。

  照月一攤雙手:“我們只是再次論證了三才先生和趙讓大人的方案。”

  承安眯起眼眺望天邊歸鳥。

  恨甚。

  又要逼他。

  又逼我去逼他。

  “殿下。”君來喚他一聲,“現如今……殿下可否不即帝位?”

  “……不能……”

  “遺詔可否不蓋玉璽?”

  “……不能……”

  君來看著承安,不再說話。在照君來的邏輯里,既是不得不做的事,那就只有收拾心情打起精神用心去做。最好做得又快又狠,讓自己連回味痛苦的機會都沒有。

  照影想一想,慢慢道:“這兩天在皇上寢宮裡,又見到了他當初畫的那幅畫。這次再看,我想起一個問題。”

  幾個人都等著他往下說。

  “他……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危,還……能不能畫得那麼好?”

  照月輕輕一擊掌:“有理。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正是因為處在生死關頭,才逼得他孤注一擲,把潛力和天分發揮得淋漓盡致。”

  照影接下去:“所以,依我看,逼一逼,倒不見得是壞事……”

  照月點點頭:“不錯。傳國玉璽,是昔日篆刻大師鄧硯山賀太祖登臨大寶所刻,也是其巔峰之作。沒一點壓力,恐怕難以激出直追先賢的本事來。”又一笑,“……藝高者難免手癢,就算……明知死路一條,也未必能拒絕這樣誘人的挑戰機會。”

  “而且……”照影斟酌著,“殿下既然覺得……他不見得有情……倒不如,不如……”

  照月替他說下去:“不如逼出點恨來,總比心裡什麼也沒有強。須知愛恨之間,一念之差,最難分辨……他玉璽過手,自認必死,到時候,殿下再……”

  再怎樣?這就不用愛情參謀們教了吧?

  承安立定。

  也罷。

  你片塵不染。

  我滿手血污。

  既然不能隨你超脫,便把你拉下來一同沉淪吧。

  丹青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羅幔珠簾,想:我一定是在做夢。

  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丹青公子,又見面了。別來無恙?”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定睛看去,竟然是趙讓。

  “噩夢噩夢,快點醒來,快點醒來……”一邊想,一邊伸手掐自己臉蛋。

  趙讓上前行了個禮:“冒昧把公子請來,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態度一定要好,面前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將來的半個主子,這次自己出手抓人,實在是萬般無奈下做出的大大犧牲,只求殿下心裡有數就好。

  丹青想起來,之前他和水墨師兄在客棧里閒聊到犯困,各自睡下。現在,卻到了這裡。心神立穩:“這是什麼地方?”

  “逸王在京城的府邸。”

  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只是不知師兄怎麼樣。丹青慢慢坐直身子,看著趙讓。

  “公子上次不辭而別,王爺甚是掛念。”

  “趙大人,有話還請直說。”

  “有件事想請公子幫忙。”

  “逸王府手眼通天,我一介糙民,哪裡幫得上什麼忙。”

  賀焱推門進來:“這個忙,丹青是一定幫得上的——有一方古印……”

  丹青把右手伸出來,食指上傷痕宛然:“恕我無能為力。”

  賀焱愣住。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旁邊的趙讓忽道:“公子可知,在下使什麼兵器?”

  另兩人都不解的望著他。趙讓功夫已臻先天之境,就連賀焱也沒見他用過兵器。

  “在下的兵器,乃是左手刀。”趙讓看著丹青,“所以,我一見公子,就知道公子必定善用左手刀。”雖然此刀非彼刀,運力的方向、技巧,卻有諸多異曲同工之處。

  ——這一文一武兩大宗師PK,丹青第一局全勝,這次卻叫趙讓找回了場子。

  丹青面無表情:“佩服。”

  賀焱心道“好險”,幸虧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看著那蒼白而略顯細瘦的手指,想起這雙手的妙處,暗暗嘆息,忍不住問道:“丹青的手——”

  “有人借這雙手畫的畫殺人,我斷指明志,立誓封筆收山。”

  賀焱心中大震。他……竟然什麼都知道了……竟然用這樣激烈的方式……與趙讓對望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比的震驚和擔憂:這件事……如果讓殿下知道……只怕再也狠不下心腸……

  試探著道:“殿下和皇上……他們叔侄間這些年來,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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