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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著她身上那因為長時間昏迷而鬆軟虛弱的肌膚,兩個妹妹的淚是怎麼也止不住。最好的香油,最細緻的手法,等把章清亭洗乾淨了,二人卻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將她扶出浴桶,用柔軟的棉布揩乾身體,一層層,一件件給她換上最漂亮的嫁衣。然後取來脂粉頭油,給章清亭描眉畫鬢,點唇染甲。

  將最華貴最美好的首飾一件件給她戴上,裝扮出最美麗的新娘子。最後挽好髮髻,戴好鳳冠,扶著她坐在貴妃榻上,等著人來迎接。

  可是張小蝶最後再凝視了一眼,卻忍不住再一次淚濕了衣襟。打扮好的章清亭美得就像一幅畫,可再美的畫也是釘在牆上靜止不動的。如果可以,她寧願洗去這副美麗的表相,只求大姐能夠睜開雙眼。那裡,才有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大姐,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這是幾乎所有的人在見到章清亭時就要說的一句話。從前擁有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失去了,那越發地讓人體會出那一雙眼睛帶給他們的無限希望與活力。

  吉時到了。

  趙成材早已換好了大紅的喜袍,帽插雙花,端端正正坐在椅上。聽著漸漸逼近的鑼鼓,他站起身,再一次整肅自己的衣襟。今天,他就要去迎接自己最美麗的新娘了,當然要做最英俊的新郎官。否則,萬一娘子睜開眼,那該多失望?

  拉開門,趙成材帶著微笑與滿滿的自信踏出家門。

  這是扎蘭堡有史以來最盛大的一場婚禮。也許並不豪奢,卻是足以讓人銘記終生。

  淳樸的鄉親們從四面八方湧來,穿著過年時的盛裝,敲鑼打鼓,舞起了正月十五才有的火龍和獅子。用他們力所能及的方式,獻上他們最誠摯的祝福。

  不約而同的,幾乎所有的鄉親在送上賀禮的時候,都帶來了一個平安符。按著扎蘭堡的風俗,拋在新房院前大樹上,讓那一樹經冬的蒼翠柏樹上生生地開出了無數黃紅色的小花,如掛了滿樹的小燈籠,絢爛奪目。

  趙成材無數次都告訴自己要保持微笑,可當他不經意地一回頭,看見那株凝結著無數心意的樹時,還是忍不住瞬間就潸然淚下了。

  “娘子,娘子,你睜開眼睛看一看,看一看好不好?你看鄉親們送給我們多少的祝福?每個人都在祈禱你醒過來,你為什麼還不醒?”

  章清亭無法回答。

  大紅的蓋頭下,她的雙頰被胭脂點染得嫣紅可愛,眉黛唇朱,道不出的嬌艷動人。可是,可是在那脂粉的掩飾不到的地方,卻是蒼白的病態與無力。

  趙成材不要這樣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娘子,他要他從前那個充滿活力,鬥志昂揚,喜歡耍些小心機,喜歡使些小性子,喜歡窮講究,他卻深深喜歡著,也喜歡他的娘子。

  觸目所及,是鋪天蓋地的紅。

  新婚的紅是所有的紅當中最為熱烈,最為濃艷,最為喜慶,最為耀眼的紅。可在這樣的一片本該充盈著吉祥幸福的紅里,好似什麼都被硬生生撕去一半。就連那要相伴燃燒到天明的龍鳳紅燭,都在攜手流淚嘆息。

  那一種痛楚,趙成材形容不出來。就好像是自己的心生生地給挖去了一塊,只余漏著風的寒涼,填不滿的悽惶。

  “娘子,你看,這婚禮全是按著你的意思辦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按著你的喜好布置的。你高興麼?娘都沒有怕花錢,處處都給你辦得體體面面的。你看這兒,就是剛才我們行禮時,她給的紅包。你看這裡頭,裝的是金鎖片呢,純金的,她是拿你當小孩子了,怕你留不住,要拿鎖片鎖住你……”

  “只要你醒了,以後這個家就是你說了算的,娘說她再不會跟你慪氣了,什麼事情都是你說了算,這話可是她方才在喜堂上當著所有鄉親的面說的。她還誇你了,說讓你當家不是怕你,是因為你是個賢惠的好媳婦,她心甘情願聽你的……”

  “娘子,你放心,就是你不醒,我也不會納妾,也不會給喜妞找後娘,我們父女倆就這麼相依為命地守著你,守一輩子,好不好?你真想我們就這麼守一輩子麼?那我和喜妞豈不是太可憐了……”

  “以後妞兒大了,要梳漂亮的頭髮,要穿漂亮的衣裳,誰來給她打扮呢?我肯定是不會的,娘也不會。別到時真弄個鄉下丫頭出來了,可是你不醒,我們的喜妞就只好變成土裡土氣的鄉下丫頭了,你都狠心不管的麼?”

  “還有我,以後我可怎麼辦?白天我可以去學堂教書,可晚上回了家,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誰來陪我說說話?誰來打扮打扮我?我的衣裳髒了找誰洗,鞋襪破了找誰補?萬一哪天我也生病了,誰來照顧我?”

  眼淚,一滴滴落在章清亭的臉上。

  趙成材抱著妻子,渾然不覺,不知何時,在她的眼角也滲出一滴淚。和他的淚混在一起,緩緩的,緩緩地滲進大紅的喜衣里,洇開出一朵花。

  即便只有一朵,可那為了至親至愛的人落的淚,一滴已經彌足珍貴……

  第509章後來(大結局)

  半年後,扎蘭堡。

  “娘子娘子。”趙成材興沖沖地進來,離著正房老遠就開始嚷,“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娘子大人沒出來,卻竄出一個粉嫩粉嫩的小人兒,邁著小短腿,咚咚咚咚地跑出來,跟只小皮球似的一頭撞進他懷裡,“爹爹抱抱。”

  趙成材冷不丁給女兒撞得呲牙咧嘴,退開了半步,這才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妞兒怎麼這麼頑皮?老這麼撞,你爹可吃不消你母親呢?”

  兩歲的喜妞露出一口小白牙,狡黠地笑著,“娘在屋裡睡覺呢,爹您陪我去玩會兒吧。”

  趙成材一皺眉,這都快吃晚飯了,還睡得什麼覺?

  “妞兒,你說實話,你母親是不是又去馬場了?”

  “沒有。”喜妞當即否認,但那個掩飾不住的小表情趙成材一看就明白了,“又幫你母親說謊話,瞧爹打你屁股。”

  “你別怪妞兒了。”趙王氏從後頭氣喘吁吁地趕了出來,現在房子大了,要從一頭到另一頭可真有些辛苦。她年紀大了,可跟不上小喜妞跑得歡快,是以拉在了後頭。

  “是我叫你媳婦出去的,媒婆給你弟弟說了門親事,讓她出去相看了。”

  趙成材聽得這才作罷,卻猶自嗔怪著,“娘,您也真是的,娘子身子還沒好利索,大夫都說了至少得將養個一年半載的,這事兒您等我抽個空去辦不成麼?幹嘛非讓她去?”

  趙王氏嘴一撇,“你哪抽得出這個閒工夫?成天忙得腳不沾地的,想見你一面比見縣太爺還難,我這讓她出去走走怎麼了?你媳婦其實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大夫雖說要靜養,但也說了可以適當出去轉轉的。現成天給你關在家裡,沒病也給憋出病來了,你放心,出門時我讓丫頭小子都跟著呢,車也套得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趙成材想想,似乎也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自嘲地一笑,這就是關心則亂啊。好不容易從生死線上把媳婦給救回來,他可真是有些杯弓蛇影了,是得注意注意。於是不再追究,只打聽起來,“那是戶怎樣的人家?”

  趙王氏正欲答話,喜妞忽地高喊了聲,“娘。”

  扭頭一瞧,還真是章清亭回來了。

  她可養得比半年前胖多了,自從成親那晚睜過一回眼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一個多月的工夫,這才漸漸起得了身。

  但還是時不時的頭暈,大夫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許她操心受累。全家人是言聽計從,都恨不得拿她當玻璃珠子似的捧在手心裡。

  成天雞鴨魚肉的燉著,還添補了不少藥材進去,就為了給她補養身子,生怕有個好歹。尤其是趙成材,每天一大早非得親眼盯著她醒過一回,才能安心地去書院。

  在將養了三個月後,章清亭漸漸躺不住了,老想著找點事情做。可全家人哪敢讓她操心?好說歹說,才讓方明珠每天從馬場回來時,將那兒的事情說給她聽聽。但也是絕對的報喜不報憂,什麼為難的事情都不肯讓她知道。

  再一個月後,章清亭受不了了。只覺閒得全身上下都快長糙了,再要這麼養下去,她就該成豬了,於是成日是絞盡腦汁想藉口想出去透透氣。

  趙成材不在家,家裡只有公婆守著她,幾番軟磨硬泡之後,老兩口敗下陣來。趙王氏瞧她也確實是好多了,這才偷摸著放了她的風。

  但也得晚出早歸,儘量瞞著趙成材,要不他回來又是一頓好說。畢竟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離別,趙成材可真不敢掉以輕心。

  扶著娘子進了屋,又伺候她喝了口茶,章清亭讓把趙老實也請了來,一併告訴大伙兒,“這門親事我挺滿意的,那姑娘確實年紀大了幾歲,但人挺正派,又能吃苦,是個本分過日子的。他家雖窮,但真是一點都不貪心,只要咱家出兩畝地的聘禮,讓他們可以自己耕種過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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