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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台階,只見前方一間單獨的囚室,地上乾草輔得整齊,一燈如豆,燈下坐著一個人,全身帶著血痕,看來受過重刑,他的臉上雖也帶著血痕,頭臉卻還收拾得整齊,全然不似其他犯人似的滿身血污,披頭散髮。神態安詳,更不象明天就要被處死的人。他看見寧寧兩人進來,震動了一下,緩緩地道:「哦,是寧國長公主,好久不見了。」語氣就象是在自己的家中見到了客人一樣。

  寧寧介紹道:「於大人,他是我的夫婿,姓段,特地陪我來見於大人。」段無忌長施一禮道:「山野之人段無忌見過於大人。」

  于謙正色道:「多謝公主與駙馬來看望於某,只是天牢非兩位來的地方,不必為一個要死之人犯險。」

  段無忌道:「於大人只管放心,區區一個天牢,還困不住愚夫妻。就算要再帶走一個人,也是無妨。」

  「哦--」于謙微笑道:「那麼二位前來,莫非是要帶於某越獄?要於某逃走的人,公主並不是第一個,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寧寧微一怔,道:「你為什麼不願意走,難道你寧願坐此等著死於奸人之手。大明皇帝,怎值得你如此盡忠,而且,你這般愚忠,只是徒然犧牲,有何意義?」

  于謙徐徐道:「愚忠之輩,于謙所不取。」

  寧寧道:「你既知愚忠之輩不可取,為什麼不肯走?」

  于謙雙目炯炯,道:「公主知我。我若愚忠,當日土木堡之變後,就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另立新君;就不會不顧也先挾持,拒皇上於城門外。這當是大逆不道之行為。當日于謙作出這樣的決定之時,就知道會有今日之死,既然敢作,今日就敢當。倘若于謙今日一走了之,大明律法不容,倘若于謙今日始作俑者,他日人人畏禍避刑,都可抗拒不從,一走了之,那大明綱紀何在,律法何在,豈非社稷難安,天下大亂。」

  寧寧急道:「可是罪有應得的是別人,你是被冤枉的呀!再說,太監權貴們弄權枉法早就有許多,大明綱紀,早就不見得有多重要了。」

  于謙正色道:「正因為太監權貴們敗壞了風紀,所以于謙更不能同流合污。死有輕於鴻毛,死有重於泰山。人生在世,生當昂然於天地,死亦要清清白白。土木堡之變,君王蒙難,我為人臣都已應當以死相殉。之所以不死,為的是保全大明江山。如今江山得保,君王還朝,輔佐景皇帝,嚴正綱紀,治理天下。對于謙來說,這一生,當作的事已經做了,此生無憾。于謙今日死,是死得其所。於社稷來說,于謙若是怕死,當時錦衣衛抓我時,我尚手掌兵權,要反抗也不是不能,但是一旦兵變,就會天下大亂,又讓瓦剌有可乘之機;我今日一走,就毀卻我一生所要維護的國家綱紀;於皇上來說,當日我另立新君,拒他於城門之下,大逆不道之至,若不殺我,皇上何以立威於天下。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公主今日救我出去,只不過天地間留一無用的老朽,不容於大明天下,與草木同朽。於社稷於君主於我自己,都沒有什麼意義,何必要走?」

  崔寧寧上前走了兩步,忽然跪倒,哽咽道:「於大人,我這人自恃聰明才智,從古到今帝王聖賢,誰都不放在眼中,因為他們能做的事,我未必做不到。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事,我從前以也聽過的,我只笑他們不知避禍,不但做作,而且太傻。今日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何等的偉大。於大人,我今日真心誠意地拜服於你,因為你所做的事情,我真的是做不到。」

  段無忌早已經拜倒在地,道:「於大人,段某前半生為名為利,只道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今日才知,天下居然還有於大人這樣的人。在我以前的生涯中,如若能遇見半個象大人這樣的人,我就不會做錯那麼多。大人今日言行,如晨鐘暮鼓,驚醒我這夢中之人。」他拉著寧寧的手,道:「寧寧,實話對你說,在黃山之上,我雖有所醒悟,可是我心卻未全死,可是此時此刻,才是我再世為人了。」

  寧寧道:「大人既然心意已決,我夫妻再說無用。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救公子于冕,大人難道不想見他嗎?」

  聽到幼子的名字,于謙平靜的臉上也起了波瀾:「冕兒,他、他應無恙?」他遙望遠方,似已見到了愛子的身影。過了一會兒,他已經平靜下來,微微地搖了搖頭,對著寧寧淡淡一笑,道:「老無失態,倒叫公主與駙馬見笑了。」

  段無忌道:「愛子之心,人皆有之。於大人性情中人,才是真英雄本色,何雲見笑。」

  于謙緩緩地道:「冕兒之事,于謙只有拜託公主了。至於相見,就不必了。老夫可能就在這一二日內就要行刑,只怕是等不到了。再說,天牢是兇險之地,公主也無謂再次涉險。就是此時,也不宜久留,遲則生變。公主,十年前承你在王振手中相救,及今日小兒之事,于謙在此一併謝過。從此,後會無期了。」

  寧寧驟然間聽于謙說起此事,不覺臉色微紅:「於大人,您怎麼會知此事?我曾警告過石亨,不准他說出此事,怎麼……」立刻醒悟:「是石亨說的,昔年於大人掌天下之權,他可是以此事來邀功圖報?」

  于謙點了點頭:「石亨此舉,未免視我太小,我豈敢以國祿而報私恩。」

  寧寧接口道:「所以,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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