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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雖經脈俱斷,但他身為焰族醫皇,又豈會束手無策。探查過她的傷勢,他有信心令她恢復如同常人。或許會武功全失,不過,又有什麼關係,有他在,誰能欺侮他的小五。

  只是,他的笑微露無奈,銀眸落在焰娘憂鬱的小臉上,世事總是難以預期的,尤其是人心。

  ☆☆☆

  豫江春滿園湘雅閣。

  卿洵一身白衣,閒坐品茗,一雙讓人模不透情緒的淺棕色眸子則一眨也未眨地看著對面秀髮中分長垂的撫琴女子。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纖長的眉,嬌媚的眼,有著足夠魅惑人的本錢,而她也很善於利用這一點。但是獨獨對他,江湖中成名赫赫的卿洵,她只存有尊敬和感激,不會將他當一般男人對待。

  琴聲止,餘韻裊裊。

  她——春滿園的首席紅姑驕子抬起頭來,略帶嬌羞地迎視卿洵毫不避諱的目光,對於他醜陋的容貌無絲毫看不起和懼意。相處得久了,反覺得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獨特的男性魅力,令她控制不住傾心。她自己知道,如果卿洵開口要她,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可是幾個月來,他只是這麼看著自己,極少說話,不像其他男人,想盡法子討好她,只為一親芳澤。

  “卿公子,妾身今日請公子來,實是有事請教。”嬌子盈盈起身,在卿洵側旁椅內坐下,她一直為卿洵不肯表態而犯愁,昨日忽得一計,冀望能藉此一探他的真心。

  “何事?”卿洵啜了口茶,淡然問。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一向不愛多管閒事,那日卻出手從群賊手下救了她;從不踏足煙花之地,這幾月卻因她的邀請屢次造訪春滿園。究竟自己在想些什麼,只為著那纖長的眉,嬌媚的眼嗎?

  “妾…”嬌子欲言又止,頓了一頓,方繼續道,但俏臉在卿洵灼然的目光注視下卻已泛粉,“前日趙家公子想為妾贖身,迎娶妾身為正室,妾不知是否該應了他。所以想到請公子來,向公於討個主意。如果公子說不好,奴家、奴家便推了他。”語裡嬌羞不已,此一番話幾乎已明確表白了她的心意,只看卿洵是否解得風情了。

  她一向任性妄為,想怎樣便怎樣,怎會徵詢他的意見。終不是她!

  卿洵暗嘆一口氣,失落地垂下眼,年來一直纏繞心間的孤寂越趨濃厚。在她不再糾纏他之後,他才赫然發現,她跟隨他的這幾年,他從不寂寞。

  但是——

  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她,雖有相似的媚眼,卻有不同的風情。不是她,所以無論她對他如何好,他依舊寂寞;不是她,他自然理會不了她的婚嫁。

  隔壁房中傳來笙歌絲竹之聲,歡聲笑語中有人在婉轉歌唱。

  被噬心的孤寂纏繞,卿洵皺眉閉眼仰靠向椅背,腦海中的紅衣麗人顯得越加清晰。這麼久了,為什麼還忘不了?他痛恨地握緊拳,為“忘”字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可以忘記他,為什麼他不能、他不能——

  “卿公子…”他的反應令嬌子欣喜,頗有些心急地想聽他親口說出她夢寐以求的話。

  卿洵恍若未聞。

  嬌嫩柔媚的女聲自隔壁隱隱傳來,所唱曲子的旋律與中原音律大不相同,但卻好聽無比。

  卿洵渾身一震,暮然睜大眼,凝神聽去。

  “…月兒懸在龍天山,色如流水似冰璇。啊家小女初十二,艷從月,香自蘭,可憐命如月色蘭。情是火,戀是焰,紛紛渺渺蝶兒散。”

  同樣的曲子,在那個大雪中的小店內,他不只一次地聽那個紅衣女子唱起。

  “卿公子。”他的反應令嬌子略略不安,先前的喜悅漸散,代之而起的是等待答案的焦慮。

  “奴家焰娘,各位大爺莫要忘了…”唱歌的女聲隱約響起,在卿洵耳中卻恍若炸雷……

  焰娘!

  沒有注意到驕子期待的眼神,卿洵突然站起,風一般狂卷出門。

  嬌子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的試探惹怒了他,心中一慌,趕緊追了出去,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而不理自己才好。不想追出門後,竟看見卿洵一把推開隔壁的門,呆怔在門口。大惑,悄然來至他身後,透過fèng隙望進門內。

  只見門內有三男四女,都因卿洵突兀的行為怔愣當場,尤其是那四個女人,見到卿洵,臉上均露出恐懼的神色,沒有人說一句話。

  緩緩地,卿洵的目光從四個女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立於中央一身桃紅色衣裙的美麗女人身上,“你叫焰娘?”沙啞地,他開口問。

  “是。”女人雖然心中害怕,但美目中卻流露出倔強的光芒。

  不是,卿洵痛楚地閉上眼,原本已提到喉口的心因她的確定而急劇降落,落至黑暗無光的煉獄中。不是她!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身體內蠢蠢欲動的情緒,他強令自己木然無覺,驀然轉身離開,就像他來時那麼突然,毫不理會身後嬌子的呼喚。

  嬌子失落地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絕望地知道自己毫無希望,他的心早已被另一個女人占滿。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因為他總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沒說,只是因為他不善表達罷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這幾個月來,他看著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身上尋找著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目光落向屋內那三個長得油頭粉面,看來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他們自卿洵出現便一直噤若寒蟬,直至他離去,才稍稍恢復初起的風流惆攪。想來對於卿洵,他們不僅知道而且還很畏懼。

  不屑地撇撇紅唇,嬌子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就算卿洵不要她,她也不會將自己的終身託付給這類中看不中用的紈絝子弟。

  第十章

  長相思,相思者誰?自從送上馬,夜夜愁空帷。曉窺玉鏡雙蛾眉,怨君卻是憐君時,湖水浸秋jú花白,傷心落日鴛鴦飛。為君種取女蘿糙,寒藤長過青松枝。為君護取珊紅瑚枕,啼痕滅盡生網絲。人生有情甘自首,何乃不得長相隨。瀟瀟風雨,喔喔雞鳴。相思者誰?夢寐見之。

  焰娘坐在古藤架起的鞦韆上,悠悠地盪著、盪著,似水的目光越過重重樓宇,落在天際變幻不定的晚霞上,纖長的眉籠著一股淺淺卻拂之不去的愁緒。

  紅瑚柔婉悽怨的歌聲似魔咒般緊握住她的心,揮之不去。六年前聽到這首歌時,自己還大大不屑,不想卻已刻在心底深處,隔了這麼久。依然清晰宛在耳邊。

  “又在想他?” 白隱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似二月的風,清冷卻不刺骨,輕輕拂去她滿懷的愁緒。

  焰娘偏頭而笑,看向這個從一生下來便戴著光環,不知憂愁為何物,除了笑不會有別的表情的俊美男人,卻沒回答。

  “如果連笑都帶著憂鬱,那還不如不笑。” 白隱走上前,抓住鞦韆俯首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泛著銀光的眸子卻透露出不悅,顯然很不滿焰娘的敷衍。

  焰娘聞言,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偎進白隱懷中,“二哥,奴兒與傅昕臣明天成親,他、他可能會來。”

  “你在擔心什麼?”抬起她的臉,白隱問,“你不是說過你和他已經沒有瓜葛了嗎?既然他不將你放在心上,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我、我…沒有辦法不想他。”焰娘眼眶微紅,驀然立起身,走到一株開得正盛的石榴樹下,垂首輕輕飲泣起來。自從見到白隱之後,她便變得脆弱易哭,與以前堅強的焰娘完全不同。

  無奈地一笑,白隱步態優雅地來至她身後,雙手按上她的肩,安慰道:“為什麼又哭?二哥又沒叫你不想他。乖,不要哭了,你看!”他伸手摘下一朵似火焰般綻放的榴花遞到焰娘眼前,“我的小五應該是和榴花一樣熱情奔放,盡情享受生命,而不是現在這樣多愁善感,眼淚始終於不了。”

  接過榴花,焰娘拭於眼淚,安定地看著那似血似火的顏色,她怔怔出了神。多年前,那紅紗飄飛,無拘無束,除了生存什麼也不放在心上的女孩到哪去了。自從那一夜見到那個醜陋冷情的男人之後,她便開始逐漸迷失自己,直到現在,連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難道說愛一個人,真的會丟失自己?

  將榴花插在鬢邊,焰娘轉過身,對著白隱露出一個比花還嬌的笑顏,雙手背負,輕盈地轉了個圈,裙據飛揚之間道:“小五可比榴花美麗百倍。”見到白隱之後,她開始逐漸找回在卿洵身邊喪失殆盡的自信心。

  既然她決定活下來,自然要活得像個人,而非行屍走肉。

  “小心!你的身子還弱得很呢。” 白隱大悅,卻不忘伸手扶住她。

  “沒事。晤…穿鞋真難受。”焰娘抱怨地踢了踢穿著鵝黃緞面鞋子的腳,非常不滿意那種被拘束的感覺。

  “活該,誰叫你不珍惜自己。” 白隱毫不同情地以指節輕叩她光潔的額,“還有,我警告你,不准偷偷脫鞋。

  “哦,知道了。”焰娘皺鼻,無奈地應了。心中一動,記起一事來,“二哥,你認識阿古塔家的女兒嗎?”記得紅瑚曾向自己問起過明昭成加,想必兩人相識。

  白隱微微思索,之後搖了搖頭,一頭銀髮在陽光下波動著耀眼的光芒,令焰娘再次產生“他是否是天神下凡?” 的想法。從小她就像崇拜神棋一樣崇拜著他,直到現在,她依舊有這種感覺。

  “怎麼想起問這個?” 白隱隨口問道,扶著焰娘往屋內走去。她身子初愈,不宜站立過久。

  “人家記得你呢。”焰娘怨責地怪白隱的無心,人家女孩兒將他放在心上,他卻連人也記不起,真是枉費人家一片心思。

  白隱淡淡而笑,絲毫不以為疚,溫聲道:“多年來,我救人無數,哪能記得那麼多。她是不是阿古塔家的女兒,我根本理會不了。你也清楚,我救人是從不問對方姓名來歷的。”

  這倒是。焰娘在心底為紅瑚嘆息,她這二哥與她想的絲毫不差,是個下凡來解世人的天神,永不會動男女私情。只可惜了那個孤傲女郎的一片痴心。

  “那麼你以後別忘了這世上還有個‘不肯隨人過湖去,月明夜夜自吹蕭’的美麗阿古塔姑娘。”她認真地建議,只因世上最可悲的事莫過於自己傾心相戀的人卻不知有自己的存在。她做不了什麼,只能讓明昭成加記住有紅瑚這麼一個人。

  “不肯隨人過湖去,月明夜夜自吹蕭…” 白隱低聲重複,帶笑的眸子中掠過激賞的神光。好個孤高清冷的女子!只憑這一句詩,他幾可在腦海中勾畫出她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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