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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聞此言,陸雲南臉都青了。這若生未免胡鬧得過了點。

  “蒼閣主數十年鰥居,何來的夫人?”慕容展突然開口,神色冷峻地看著兩個小孩,在將與傾帶離歡閣之前,他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掉以輕心,哪怕對方還是孩子。何況,十年來他對歡閣已早有領教,知道在裡面沒有電本事是無法生存的,不管你幾歲。

  小月像是被他嚇倒一樣,瑟縮了下,才訥訥地道:“不、不是……是夫人的屍身……”

  這一來連慕容展都皺起了眉,“只是一個女人的屍身?”

  “錯……才不是只是一個女人的屍身,那是閣主夫人的屍身,閣主他老人家一直捨不得把夫人埋葬,每天都要看到才能吃得下飯的……嗚……”顯然又被勾起了心中的恐懼,小月蜷坐在地上小腦袋埋在雙臂間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慘了,小星,閣主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那小星卻不像小月那樣哭哭啼啼,目光仍定定看著慕容展,隱約有詭異的光芒在那雙晶亮的瞳眸中閃現。

  “你們是什麼人?”他問。臉色並沒有開始的驚恐,冷靜得不像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小月顯然沒有想到小星會不再配合他,不悅地抬起頭來狠瞪他一眼,“還有誰,不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定北王爺……手下的人……”

  陸雲南赫然發現小月臉上乾乾的,根本沒有哭過的痕跡,心中一凜,為兩個孩子有恃無恐的反應。慕容展卻毫不意外。

  “瞪我做什麼,這位爺早就看出你是裝的了。”小星冷笑,負手踱到窗邊。他們原本打算趁兩人為他們解繩時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順利的話可以送給母親一個特別的禮物討她歡心,沒想到自進門起慕容展就一直用殺氣遙控著他們,使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小月撇了撇嘴,一掃開始可憐兮兮的樣子,雙手環胸靠向身後的牆。

  “定北王爺,小星,你說的是那個姓慕容的,把自己的妻子一撇就是十年不聞不問的懦夫嗎?”

  慕容展不為所動地看著兩人一搭一唱,反是陸雲南臉現不悅,斥道:“小孩子懂什麼,快快去逃命吧。”

  小星眼中浮起譏笑,“逃命?你們把歡閣毀得寸糙不留,我們才九歲,爺你讓我們出去靠什麼活下去?給那些有錢人當孌童玩兒麼?”

  此話問得極是犀利,陸雲南竟被堵得啞口無言。

  小月格格笑了起來,拋了個媚眼給陸雲南:“要不,這位爺,你就收了我們兄弟吧。”一句話把平時行事嚴謹的陸雲南鬧得面紅耳赤,想不到這兩個孩子小小年紀竟會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是偏偏無法對他們生氣。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此時,慕容展再次開了口。

  小月的目光終於正正經經地也落在了他的身上,神色恢復冷淡:“我們是什麼人,跟你何干?”不知為何,陸雲南總覺得這兩個孩子對慕容展有著莫名的敵意。

  慕容展並不因為他們的無禮而慍怒,事實上,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被怒氣沖昏頭腦。至少,相識六年,陸雲南從沒見過他發怒。

  “你們不是一般的看閣童子。”他平淡陳述,眼神卻格外冷銳,仿佛能將人從裡到外都看透似的。“我要你們帶我去見一個人。”

  小星挑眉,“小月,這位爺可沒有慕容夫人說的笨哪。”不只不笨,還相當厲害。

  “那又如何,你沒聽到他讓我們由看閣童子變成引路童子麼?什麼時候咱們歡閣也要引路童子了?”小月不正經地回,兩兄弟一問一答,絲毫沒將慕容展放在眼裡。

  陸雲南突然覺得頭痛,明明是那樣可愛的臉兒,為何會這麼難纏。他寧可單身上沙場面對一支百人的敵軍,頁勝過面對他們。

  慕容展卻是微微一笑,“帶我去見與傾。”他說,並不順著他們的話走,語罷突然出手,直抓窗邊的小星。

  陸雲南與他出生入死了數年,彼此之間早有極佳的默契,當他笑的時候,便知道他出手在即,當即也不再多想,在他身形微動的時候,自己已配合地掠身去抓靠牆的小月。

  看到他們出手,小星小月臉色微變,心知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對望一眼,看出彼此的想法,當機立斷地控制住了反抗的本能,乖乖讓他們抓住。

  當那個柔軟的小身體落進自己胳膊中時,陸雲南只覺老臉無光,一個是威震天下的王爺,一個是天翼軍統領,竟然欺負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這事如果傳出去,估計會被人笑死。

  但是慕容展顯然沒有相同的感覺,他抓住了小星,順勢封住了他的穴道。早在小倌閣里的時候他就學會了不對任何人心軟,何況,對於這歡閣中之人,他從來不覺得會有誰是弱者。

  小月手足能動,倒比小星還乖,靠在陸雲南懷裡,冷冷瞪著慕容展:“這歡閣沒有什麼與傾,你便是殺了我們兄弟也沒。”他竟然對他們兄弟動手,這一下大家梁子結大了。

  慕容展渾身一震,抓住小星脖子的手驀然地收緊:“帶我去見她!”這十年,他沒有得到她絲毫的消息,只一廂情願地認為她還在歡閣。若是、若是……這兩個孩子才九歲……他不敢想下去。

  “展弟!你要捏死那孩子了。”見到小星小臉漲紅,長著嘴幾乎喘不過去來,在小月說出實話之前,陸雲南已開了口。也許是想到他們年紀還小無甚大惡,他並不希望這兩個孩子有任何意外。

  慕容展回過神,手驀地鬆開,卻仍然抓著小星的腰將他收在懷中。

  小星喉嚨一松,大量空氣湧入,讓他嗆咳起來。這一次不止是小臉通紅,連眼睛都紅了。

  陸雲南不忍地別開頭,小月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小星紅紅的眼,隱約知道那並不是因為受到傷害而造成的,更大的可能是他身後男人的懷抱。那一刻,小月突然有些羨慕起小星來。

  “我說過,沒有這麼一個人,你殺了我們還是沒有。”緩緩地,小月冷笑道。那一刻,小孩子的犟脾氣突然冒了上來,讓他失去了一向的機靈。

  小星也並不說話,只是垂著眼,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展弟,也許他們真不知道,畢竟還是小孩子。”陸雲南再次開口為他們說話。

  慕容展突然像是被抽光力氣似的,幾乎站不住腳,不自覺將身體靠在了身前的人兒身上,片刻後,驀然一揮手,解開了小星的穴道。

  “大哥,我們走吧。”他突然不敢再問這兩個孩子任何事,生怕他們會說出他不想聽到的消息,哪怕是假的。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小星和小月對視一眼,小臉同時變得冰冷。

  ******

  春雷滾滾,電舞銀蛇。

  與傾散衣批發坐在亭子裡,面前橫著一具鳳梧琴。三十二年,這是她第一次碰琴。

  左手按上弦,那深印在靈魂中的熟悉感瞬間被喚醒,在相隔一世後,依然能讓她為那炙烈的感覺而顫抖。

  那一世,她是男兒身,以絕世的風姿,橫溢的才華名滿京畿。多少文人墨客,王孫公子趨之若鶩,千金裘,萬兩金,只為換他一眸嫣然。熙攘的追捧將他寵得目空一切,卻也更加厭煩起那些別有意圖的追逐……

  然後她遇到了桑洛。一襲布衣,一眸暖意,瞬間入了她的眼,占了她的心。

  可嘆她付出了一切,他仍然娶了別人,只為自己是男兒身,便不能和他廝守終生。

  若不是最極致的唯一,她又怎會稀罕?

  與傾唇角浮起一絲傲然的笑,右手撥弦,一聲沉靜寧和的琴音穿透夜色,至靜之極,通乎杳渺,出有入無,仿似應和這雷雨前的激盪。

  她性如烈火,是執念,是不甘。於是一抹幽魂遊蕩黃泉,在那火照之路上徘徊不去,直到他出現,才緊隨著他去投胎,卻吐了那口孟婆湯,只為能在來生去尋他。

  如今再想那些過往,卻只是恍惚。如夢如幻,全付笑談。

  情是什麼?她皺眉沉目,左手按,右手撫,一曲思歸賦悠悠響起。

  嘩嘩雨落,夾著冰粒,打在院子中剛結了苞的桃樹上,便是一地的嫩蕊。

  腳步聲由走廊那邊想起,兩個白衣俊秀小兒手撐傘冒雨而至。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冷傲,仿似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

  不敢打擾與傾撫琴,收傘入得亭來,兩人便立於她身後,安靜地等待。

  糙青青兮,楊綠綠,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見,幽幽等君回。

  問清人,胡不歸,家鄉也等著你回。

  千千纖纖,步飄飄,盈盈相會。

  心思思兮,而君不見,痴痴等安慰。

  問人兒,胡不歸,一心等著你回。

  一聲聲問,胡不歸,胡啊胡不歸。

  向遠遠兮,輕輕唱,等啊等君回。

  問我人兒,胡不歸,家人也等著你回。

  痴痴等著你回。

  怎麼你也不回。

  他來了。她等了他整整十年,終於,可以安心跟他回家。

  狂風夾著雨水冰粒飄進亭中,濕了琴,也濕了衣。與傾卻恍若不覺,上身微傾,手指撥挑,琴弦也似跳動起來一般,明明是一曲淒涼悲傷的曲子,此時竟帶上些些喜悅些些期待,便似與傾唇角的笑一般。很久,她不曾這樣笑過了。

  兩日的夫妻,十年的等待。與傾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在無法確定一個男人的心的時候去耐心等待這麼久,那一世,她高傲而自私,如果得不到,寧可玉碎。這一世,卻寧可被誤解,也要讓他活得安然。

  最後一個音符仍裊繞在雨中,與傾倏然伏琴吃吃而笑,長發散在身後,如黑色的斗篷一樣,在明暗不定的燈光中因雨霧的透濕而閃著潤澤的光芒。

  “娘。”慕容攬月不悅地出聲,跟慕容摘星一左一右撐起傘為與傾擋去雨線。

  “你們師父呢?”良久,與傾方直起身,聽到外面在雷聲間隙傳來的廝殺聲,不為所動的問。

  慕容摘星冷笑,“那老賊去追偷自己老婆的偷兒了。”在這歡閣生活了整整九年,要數這一天發生的事最有趣了。死人都要偷,外面那些人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與傾微笑,這十年,他真是在想盡辦法來見自己啊。

  “那偷兒叫什麼?”她毫不懷疑這兩個孩子對該人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也許還當過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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