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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一百兩銀子買你這一車的柴和驢車。”壓抑著心中想讓漢子也嘗嘗鞭子滋味的衝動,慕容展淡淡道。

  這筆生意說什麼也是漢子大占便宜,一百輛銀子,足夠他買兩三匹強壯的驢子還有剩餘。那車木柴壓根不值什麼錢。生怕慕容展反悔似的,他連價也不講,一口便答應了下來。不想,慕容展後面的話更讓他眉開眼笑。

  “我只要驢,你去把它身上的韁繩解開,那驢車和柴你自己留下吧。”

  “展小子,我們有馬車,要驢做什麼?”王雪蟾有些詫異,低聲問。

  那漢子一聽不妙,也不等慕容展說什麼,趕緊跳下車去把綁縛住驢身和車轅的繩索解開,想要牽著它到慕容展面前,不想竟發現驢子無法再走,顯然前腿在陷進坑洞中的時候折了。不由有些頹喪,灰溜溜地來到兩人車前,照實說了。畢竟是山里人,還帶著淳樸。

  慕容展也不說什麼,只是拿出一百兩的銀票給他,自己則撐著拐杖來到驢子前面。來到近處,才看清驢子不只瘦,身上還東一塊西一塊地脫毛,似乎染著病。而最讓他吃驚的是,那驢子看到他,竟親熱地伸過頭來在他身上又嗅又蹭,黑溜溜的眼中布滿淚水。

  “蹄子……”他不確定地喚,聲音有些顫抖。

  那黑驢又蹭了蹭他,突然張口咬住他的衣擺,往他們來路的方向扯。奈何腳仍陷在坑中,掙扎不起。

  那是與傾所在歡閣的方向。慕容展知道,不由淚流滿面,哽咽難言。這是他最後一次流淚。

  從車夫口中,慕容展得知,原來大黑驢竟一直從驛站尋到這青漠峰下,在這山野中徘徊了近月,最後被他給當成無主的牲口,強拉回了家拉柴。

  “我們要怎麼帶它走?”王雪蟾看著丟了拐杖,就這樣坐在山道上,為大黑驢接腿骨的慕容展,不高興地問。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在乎那個女人,即使是她曾騎過的驢子,竟也能得到比自己更多的關注。

  紮好最後一條布帶,慕容展臉上仍有淚痕,唇角已扯開一絲笑意,寵愛地摸了摸黑驢的頭,道:“你坐馬車先走,我留在這裡,等它能走的時候,再走。”說著,突然換了一副口氣:“蹄子,你看咱們像不像患難兄弟?我腿折了,你也折了。”很明顯,這話是對著大黑驢說的。自與大黑驢重逢後,他似乎覺得跟與傾的距離又近了些,心情是幾個月來最輕鬆的,說話竟也有些與傾以往的不正經。

  他明知她不會丟下他獨自離開,偏還說這種話來氣她。王雪蟾又氣又苦,心中委屈之極。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喜歡他,喜歡的偏偏是他那對與傾的深情。如此,只好有苦也得自己咽下去。可憐她明明是一個對什麼人都不看在眼裡的千金大小姐,沒想到與小時候一直被自己欺負的慕容展重逢後,竟屢次吃憋,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叫風水輪流轉。

  “蹄子,你是不是也是來尋她的……你是不是也想她……”

  耳邊傳來慕容展溫柔的聲音,以及黑驢呃啊呃啊的應和,王雪蟾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

  ******

  回到京城的時候,已下過初雪。

  慕容展雖然知道要讓自己變得強大,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人生就像一場棋局,棋藝好的掌握棋子,棋藝差的被棋子掌握。而慕容展的前十幾年,是一個極差的下棋人,命運顛沛,身不由己。積弱難強,因此,要想在一夕之間反控命運,那也不是件容易事。

  好在與傾離開時,將什麼都留給了他。至少,他有很多銀子。

  有錢好辦事,他通過王丞相的渠道,用了半數的銀兩來疏通朝廷上下的官員,最後終於得了一個守疆小吏的職位,被派往戰事頻繁的北疆。

  只有戰爭才能讓人在短時間內變強,也只有戰功,才能讓人升遷迅速。這是慕容展思量數日的結果。

  因此,在年關將近之前,他帶著委任書和大黑驢再次前往苦寒的北疆,那個位於擎天山脈隘口處的小縣城。離歡閣所在的青漠主峰只有兩三日的馬程。

  也許,他並不是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為了能跟與傾離得更近些而已。

  這一次,因為王彥的阻撓和自己先天的哮喘發作,即使不情願,王雪蟾仍不得不在京城呆到來年天氣轉暖。

  還有兩日就可以到達目的地。因此,慕容展放緩了速度,在天黑前便投了店。

  剛一進房間,就聽到小二在隔壁罵罵咧咧的。大意是欠著錢,還敢厚著臉住,趕也趕不走之類難聽的話。

  慕容展原本不想管,誰想那小二越罵越難聽,趕了一天的路,本就夠累,此時再聽到這些話,只覺分外的煩躁。於是走了過去,這才發現,那被罵欠帳的人竟已病得起不了床,心中不由惻然。

  “小哥,他欠的宿費我付,這剩下的錢麻煩你再去幫他找個大夫來看看。”從懷中掏出一錠約摸五兩重的碎銀,他拿給看到他立即浮上笑容變臉迅速的小二。

  有人願意當冤大頭,小二哪有不樂意的,當即拿了銀子匆匆去了。慕容展這才得到安靜,也沒看床上那人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晚下起大雪來,一連數日。怕凍傷蹄子,慕容展只能先在客棧住下。

  隔壁不時有藥味傳過來。顯然小二並沒有訛他的銀子,真有找人來給那客人治病。只是連住客棧和看病的錢也沒有,即使病好了,這天寒地凍的又要怎麼活下去呢?

  發現自己竟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擔憂,慕容展不由失笑。他可不知道自己心有這麼好。

  在客棧閒極無聊,慕容展除了打坐練功外,便是陪在蹄子身邊,跟它說話聊天。蹄子便用它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時叫兩聲,仿似能聽懂他的話一樣。

  這天,他仍坐在干糙堆上,靠著蹄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馬廄外飄著鵝毛一般的大雪,馬廄里只有蹄子,很冷。慕容展就讓小二在這裡放了炭盆,又給蹄子蓋了毛毯,也算暖和了。

  走進來一個二十許歲的男人,高瘦發亂,一臉菜色,只穿得一件單衣,冷得直打哆嗦。

  慕容展只道是來避雪的流浪漢,雖然不喜被人打擾這裡的安靜,卻並沒說什麼。誰知那人並沒坐下,而是來到他的面前,深深作了個揖。

  “秦明謝過恩公救命之恩。秦明無處可去,還望恩公收留,以效犬馬之勞。”

  也許是緣分,也許是心軟,也許是想著多積一分德,見到與傾的希望便會多一分。總之,連來歷也沒問,慕容展留下了那漢子,等雪稍停,便帶上了他一起去赴任。d

  後來,慕容展才知道這秦明竟曾是一個叱吒北疆的大商販,極有做生意的頭腦,卻遭自己的妻子和至交連手背叛,不僅變得一無所有,還差點落個屍骨無存。同樣都有一段傷心往事,同病相憐,兩人竟成了肝膽相照的好友。

  到了那關隘小城,慕容展發現這裡雖然戰禍連連,卻因是兩國交界,乃貨物集散樞紐,也算繁華。

  因為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上任一個月,慕容展一直無事可做。了解到慕容展心中的願望,某日秦明指出如果想要強大,首先一定要有錢。有了錢才能招集能人異士,才能培養自己的勢力,才能收買人心。

  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而與傾留下的錢已經去了一半,再不疇謀良策,早晚坐吃山空。但慕容展身為朝廷官吏,不能明目張胆地經商,於是便出資全權交給了秦明去做。在這行,秦明算是如魚得水,一掃以往的窩囊,整個人變得精神煥發起來。CW1X4YMjkXAXfb0U

  短短一個月,便以其精準的目光,以及高超的生意手腕,將慕容展給他的本金賺了回來。那個時候,慕容展才知道自己撿到了一個活財神。

  三月的時候,天氣開始轉暖。流寇入侵,慕容展領兵打了抵達此地後的第一場仗。勝仗。一掃手下兵士不信任的目光,為在軍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打下了基礎。同月,秦明在小城開了第一家酒樓。jYdSX1D06XN8LQch

  三月底,柳苞微綻,王雪蟾帶著兩個貼身丫頭來到了小城。

  第八章(下)

  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

  與傾吃力地支起身,用在開水中煮過幾滾的剪子將那粉紅色的臍帶剪斷,然後把粉嫩發皺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嬰兒抱在自己面前,抓起旁邊的布擦淨了他臉上身上的濕液,然後用早已準備好的小棉被包裹起來……

  腹部又一陣緊縮,她張開口喘了口大氣,將還沒包好的孩子隨意用棉被蓋了放在一旁。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兩個。這個事實既讓她為難,卻又有更多的喜悅。

  咬牙,抓住床頭的木柱,用力。

  在生第一個的時候已經幾乎耗盡了力氣,何況是連休息也沒有。當擠出第二個的時候,與傾幾乎暈厥過去,若不是沒聽到孩子的哭聲,她一定會縱容自己暫歇一下。

  強撐著剪了臍帶,抱過孩子,發現他膚色已成青紫,顯然是在肚子裡呆的時間太久的緣故。閉了閉眼,與傾實在坐不起,只能將孩子放在自己臉旁,湊過唇去吮出他口中的胎液,然後揚手在他小屁股上狠心地打了幾下。

  直到聽到孩子的哭聲時,她才知道,自己寧願用命去換這一聲雖弱卻代表著生命的哭聲。

  只準備了一個孩子的東西,不得已,她只能用自己的衣服裹了這個後出生的孩子。

  屋內燒著兩個炭盤,並不冷。

  “娘的乖寶。”排出胎盤,與傾這才完全放鬆下來。看著睡在自己一左一右的兩個兒子,臉上露出為人母的驕傲笑容。

  為了順利生產孩子,不被任何人做手腳,自兩天前,她便不准人進入自己所住的院子,一切吃食全由自己親手準備,並在院子布了重重的機關毒器。

  在羊水破的時候,她還專門在房周甚至房門窗上灑了毒磷粉,那東西遇體溫既燃,一燃既產生劇毒,聞者即使不喪命,也要去掉半條命。然後又在外屋燃了軟骨香,只需吸入一點便體軟無力。如果沒做準備,自然很容易便會著了道兒。為了這兩個孩子,她算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了。

  雖知這些對蒼閱毫無用處,但是卻可防別有用心者。與傾知道,在這歡閣,對她心懷嫉恨的又何止一人。上次她先是用手上的傷威脅送飯的丫頭,兩人互換身份,後又用迷藥放倒廚房的雲嬤嬤,自己則借用她的身份出閣去見慕容展,害得他們吃了大虧。後來每次見到她,兩人眼中都閃著惡毒的恨意。

  她也並不介意得罪這兩個奴才,只是這歡閣中人都各懷鬼胎,她一個人還好說,偏偏是事關兩個孩子,可不防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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