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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死未成,有個龜奴眼明手快,將桌子往旁踏開了,她一頭栽到地上,還沒來得及再次尋死,就被大哥一把揪起來,劈臉一個耳光,打得她腦子裡一陣發暈,緊接著就被那兩個龜奴用繩子給捆了起來。

  這時候她完全傻了,眼睛裡乾澀澀的,連哭都哭不出來,失了神般坐在那裡,木然聽著大哥繼續與那老鴇討價還價。最後三百兩銀子成交,大哥樂得屁顛顛的捧了硃砂印泥要來摁手印,這是不知哪裡she來一把飛刀,將大哥的手死死釘在了桌上。

  大哥失聲慘呼,老鴇跳起來就尖叫,“殺人啦--”

  場面亂成一團,可是不知為何,她瞧見大哥那滿手鮮血的慘樣,心裡竟然覺得快意之至!  這時屋外躍進兩個少年來,都是一身青衣打扮,三兩下就將兩個龜奴揍倒在地,其中一個還從龜奴腳上除下一隻鞋來,隨手一丟,鞋子飛進了老鴇的嘴裡,堵得她“嗚嗚”兩聲,再喊不出聲來。

  “誰再出聲,小爺今日就要開殺戒了!”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青衣人冷眼在廳上一掃,剛將鞋子從嘴裡拔出來,想要再次尖叫的老鴇頓時將話吞了回去,一口冷空氣入腹,噎得直打嗝,又怕這也算出聲,連忙捂住嘴,睜大眼睛,驚恐的望著那兩個青衣人。

  她大哥想跪地求饒,膝蓋剛屈下,牽動釘在桌上的手掌,又疼得“哎喲喲”叫喚起來,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抽了一耳光,臉立刻腫起來,眼淚在眼眶裡一個勁打轉,但再沒敢喊痛,只壓低聲音哀求道:“兩位爺,要是看上我妹子只管帶走,從今往後她就是你們的人了,只求你們高抬貴手,饒了我的狗命……”

  那年小些的青衣人,神情一直十分冷漠,但聽見這等無恥之言,也忍不住心內鄙夷,厭惡的瞟了她大哥一眼,探手取過桌上筆墨,就唰唰唰在紙上寫起字來。

  另一名青衣人,上前將她扶起,替她解開縛在身上的繩索。

  她站在那裡,驚疑中帶了兩分歡喜,不管這兩人是什麼身份,闖入她家想做什麼,只要他們不將她賣進勾欄,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片刻後那年小些的青衣人寫完字,揭起紙張輕吹了吹,待墨跡稍干,就摞在她大哥面前道:“畫押吧!”

  她悄悄抬眼去看那字紙,見滿紙都是清俊挺拔的字跡,心裡頓時佩服起來,不由自主就去看那寫字的青衣少年,誰想正與他那冷然中帶著倔強的目光撞上,不知為何,心就碰碰跳起來。

  想到這裡,趙顏的臉微燙。

  那兩名青衣少年並沒搶她,摞了五百銀子給她大哥,拖著他大哥的手,沾了鮮血就往賣身契上摁手印。事後她便跟著他們一路往京都來,中途在一座破廟裡停留了半日。她不知道他們買她要做什麼,他們也不怎麼與她說話,只是相處數日下來,在他們彼此的言談中,她還是弄懂了那個年長些的青衣少年,名喚雲淡,而那年小些的青衣少年,則名叫葉昱。

  她對自己的家人已經心灰意冷了,爹爹是自作自受,兩個哥哥將來也不見得有好下場,從此後,各自天涯,再不相見罷!

  趙顏輕輕嘆了一口氣,尋思著雲淡和葉昱買她來做什麼。大概,是要在這府上當丫鬟吧,只是,買一個丫鬟,需要花五百兩銀子嗎?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趙顏聽見身後傳來雲淡的聲音,“夫人,你走慢些,人又跑不了。”

  她慌忙轉身,怯怯的抬眼去瞧,果然失望的發現,葉昱並沒有出現,只是,那個快步趕來,被喚作夫人卻作少女打扮的女子,為何瞧著有幾分眼熟呢?

  趙顏正納悶的上下打量她,卻見她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輕聲道:“三姑娘,許久不見。”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世事無常

  趙顏聽見溫柔的聲音,再見她款款施禮的動作,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三姑娘認出我了?”溫柔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她頭髮些微凌亂,身上的衣裳又髒,想必在這幾天在路上壓根就沒有好好洗漱過,不禁將敘舊的話咽了下去,只笑道:“一路奔波勞苦,想必是很累了,不如我讓人預備香湯,三姑娘先沐浴,回頭換件乾淨衣裳,我們再舒舒服服坐著吃茶說話。”

  趙顏猶豫了一下,終究不知該怎麼稱呼溫柔,最後只點了點頭,萬分忐忑的隨著小瑞去了。

  及至趙顏走開,雲淡才從懷裡取出兩張契書遞給溫柔道:“這張是趙姑娘的賣身契,還有這張,是趙家在京里的綢緞鋪契書,只等她摁個手印,鋪子就歸到她名下了。”

  溫柔接過,點了點頭笑道:“我說前幾日葉昱怎麼不見了,問旁人,都說不知道,還白擔了好一陣子心,原來是同你一起去元昌了,怎麼都不說一聲?”

  雲淡笑道:“我倆並未約好,只是在城外撞見的。他說他去收斂亡父糙埋的遺骨,後來聽我說了趙三姑娘的事,想去元昌瞧瞧,這才結伴同行。”

  一番話,倒讓溫柔想起了初遇葉昱時的情形,心裡十分感慨,低頭默然了半晌方問道:“他亡父的遺骨帶回了?”

  雲淡點了點頭。

  “回頭你幫著料理喪事,定了抬棺下葬的日子,記得告訴我一聲。”溫柔為了讓葉昱能漸漸淡忘掉對她的感情,已經很久沒有私下裡與他單獨對談了,只等哪一日,他能豁然了,也許他們還能回復以往的友情。

  且說趙顏此刻褪去身上衣裳,泡入溫然適中的浴水裡,這才感覺心情開始慢慢放鬆下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往日在趙府里受盡白眼的丫鬟如花,如今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微妙。

  那麼,她找自己來又是為了什麼呢?趙顏微微搖頭,不管為了什麼,哪怕只在這府里作個丫鬟,也比在家裡受氣,比賣到勾欄里去賣笑強得多。

  想起勾欄,自然忘不掉雲淡和葉昱,不知為何,雲淡瞧上去分明比葉昱更俊朗些,她卻只有面對葉昱時,會覺得心跳加快,面紅耳赤。這難道就是有緣……

  趙顏正想著小女兒的羞人心事,小瑞恰在外頭問道:“趙姑娘,水涼了,需要添點熱水嗎?”

  “不用。”趙顏連忙拒絕,生怕小瑞進來瞧見自己臉紅,但隨即想起自己已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了,只怕將來要與這小瑞共事,連忙又謝道:“小瑞妹妹……謝謝你,我若是需要什麼,再喊你……”

  “姑娘是客,無須這麼客氣。”小瑞一笑,轉身守到門外去。

  客?她算是什麼客呀!只差家破人亡了,只求一席容身之地……

  趙顏想著,心裡又感傷起來。

  待她沐浴完,拿起小瑞替她準備在旁的衣裳,只覺觸手柔滑,心裡不由詫異,仔細瞧那衣裳,竟是上好的綢緞裁成,心裡不由又惶惶起來,連忙向外喊道:“小瑞妹妹,你怕是拿錯了衣裳吧?”  小瑞在外掀了帘子,瞥了一眼,笑道:“沒有錯啊!這是姑娘在京都之前,夫人就讓人裁好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她這麼一說,趙顏更是無措,怎麼都想不明白溫柔心裡是何主意,只得忐忑的將衣裳換上,梳了頭,又跟著小瑞往溫柔住的梧桐軒去。

  才進門,就見桌上已列了各色糕點鮮果,溫柔一個人坐在桌旁低頭看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她,站起身笑道:“再過一個時辰才擺飯,我想著你此刻必定餓了,就預備了點心,你吃些,先墊墊肚子。”

  “我……”趙顏心裡不安,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道:“夫……人,你有什麼事要做,還是直接吩咐我吧……”

  溫柔微訝,隨後向小瑞丟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退下去,這才笑道:“趙姑娘不用這麼客氣,喊我的名字溫柔就行了。”

  溫柔?趙顏默念,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但已不是她現下能喊得了,正要開口,只聽溫柔接著道:“我這正有一事要請姑娘幫忙,既然你應了,那回頭可不許推脫。”

  “夫人只管吩咐……”趙顏低下了頭。

  溫柔見她不改口,笑著搖搖頭,拿起書里夾著的兩張契書遞給她道:“還請姑娘幫忙收下這個。”

  趙顏詫異接過,低頭一看,驚道:“這是……”

  “這是趙姑娘的賣身契和你家在京都留的一家綢緞鋪的契書,你收好了。”溫柔說著又笑道:“姑娘別誤會,我請你來這裡,不過是想略盡心意,報答一下當初你娘親一力周全我贖身出府的恩情,沒有別的意思。眼下你只管安心在這裡住下來,等找到合適的落腳點,想搬的話再說。”

  “這怎麼能行……”趙顏搖搖頭,實話道:“我娘當初只是與二娘賭氣,談不上什麼恩情……”

  溫柔笑道:“這我知道,可當初你們母女倆都未曾薄待我,哪怕她是在與李氏賭氣,才周全我贖身,到底也是份恩情。何況--”她停頓片刻,坦然望著趙顏道:“實告訴姑娘吧,你家落到如此地步,與我和小環脫不了關係,不過這是你爹他咎由自取,我心裡毫無愧意,只是連累到你,我很抱歉。”

  趙顏訝然望向溫柔,不知該恨她還是不該恨她,隨即想到小環的遭遇,推及己身,怔立了半晌,最後嘆了口氣,悄悄抹淚道:“我爹實是咎由自取,我大哥和二哥也不是好人,即便不是因你的緣故,趙家也遲早要敗落……小環,她還好嗎?”

  “嗯。快成親了。”溫柔點了點頭道:“劉嫂這些天樂壞了。”

  “劉嫂?!”趙顏聽見這個名字,心裡浮起複雜的情緒,“劉嫂沒死麼?小環事發的那天夜裡,我聽見李氏悄悄囑咐管家,要買通獄卒,不許她活著出大牢……”

  “沒死,不過被流放出去了,也受盡了苦楚。”想起這些事,溫柔心情不由沉重起來,搖頭笑笑道:“不說這些事了,你快吃點東西吧。”她說著,將桌上一碟水晶蝦餃往趙顏面前推了推道:“我記得你以前愛吃這個。”

  “嗯。”趙顏心情複雜的夾起一隻水晶蝦餃,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咀嚼了半日,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娘也喜歡吃這個的,你走了之後,有兩回她還提起過你……”

  溫柔默然點了點頭。

  趙顏擱下筷子,想了想將那綢緞鋪的契書遞還給溫柔道:“這鋪子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從前只知彈琴寫字,做生意的事從沒留意過,連算盤都不會打,就算你把鋪子交給我,也會維持不下去的。再說,又哪有女兒家拋頭露面去站櫃檯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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