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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麟三跪九叩之後,眉心都磕出了紅印子,寶兒再來扶他時,他沒有拒絕,起身時,低低叫了聲姑姑。

  如意看了看江麟,也要跪下去,但卻是對著長青,長青按住她的肩膀,只道:“不必。”

  江麟和如意就這麼在宅邸里住了下來,如意還好,她天生就是個安靜性子,長青請了女教習教她琴棋書畫,針織女紅,這些東西最是消磨時日,江麟就有些難辦了。

  皇室棄子,一不能科舉晉身,二不能上陣殺敵,從文從武都註定是無用功,寶兒很是擔心江麟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自暴自棄,但江麟仿佛完全不懂這些,每日裡讀書識字,勤修武藝,比起宅邸里那些精心培養的學生都要用功。

  宅邸里多了江麟和如意,就像是多了兩位小主子,江麟是天生的長袖善舞,來了沒多久就和宅邸里的人打成一片,更會哄人,寶兒原先在宅邸里其實是有些寂寞的,自從江麟來了之後,哪怕長青不在,他都有辦法讓她開開心心的。

  江麟嘴甜,但卻不是對誰都嘴甜,對宅邸里的那些學生,他的態度不卑不亢,又帶著些恰到好處的試探和親近之意,只要不是太狹隘的性子,都能和他相處得很好,對下人他並不過分親近,但也不會折辱鄙夷,偶爾施捨些恩惠,讓人心裡感念。

  長青已經不止一次地聽寶兒感嘆,江麟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八面玲瓏,好像只要他願意,可以討天底下所有人的歡心,完全不像在廢棄小院裡圈禁了八年的模樣。

  她的語氣里只有感嘆,並沒有別的意思,甚至帶著幾分憐愛和無奈,於是長青就笑了,“他確實是個做生意的料子。”

  話是這麼做,江麟姓江,再如何也不可能去做商賈,商賈乃賤業,就像寶兒爹,當初大發橫財,第一反應也是買地置業。

  寶兒只要想想江麟的未來就發愁,長青撐在她頭頂,抬手給她攏了攏被褥,語氣溫柔,“兒孫自有兒孫福,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想無益。”

  “你這說的什麼話。”寶兒嗔怪地瞥他一眼,長青笑了笑,沒說話。

  春日近夏,睡衫單薄,寶兒伸手給長青撥弄出落在內衫里的長髮,不經意帶動他衣擺,露出一截窄腰,衣擺翻落,後腰背處隱隱有片金色掠過,長青順手按住她的手腕,把長發攏到邊上。

  寶兒也沒大注意,把自己的頭髮撥弄到枕邊,長發入夜壓在身下十分毛糙,這是她睡前的習慣。

  “過些日子江氏宗親議定,要推舉新的宗子,可能又要忙一陣。”長青撐著頭看著寶兒,忽然說道。

  皇室自然也是宗族,一貫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由新君兼任江氏族長之位,也就是宗子,只是新君江開年幼,當不得宗子位,這就要由江氏宗親一同推舉,宗子一般都要是家族之中輩分權勢威望最高之人擔任,這一遭怕是要落在景王頭上。

  想起景王,長青就有些頭疼了,這位主兒從應天帝在時就沒有掩飾過自己對朝廷的不滿,連年拒交稅收銀子,時不時還上書哭窮,事實上誰都知道南疆富得流油,一直在招兵買馬,野心昭彰。

  這些年朝廷兩易其主,滿朝上下都在擔心景王趁機發難,可人家愣是按兵不動,消磨了正當盛年的江承,等來了年幼懵懂的江開。

  若是內閣的意見能夠統一一點,長青簡直想學一場前朝東安之變,哪怕撕掉臉皮也要把景王的性命留在京城,至於景王死後南疆生亂,那無頭蒼蠅收拾起來,不比師出有名之軍簡單得多?

  只是沒人願意開這個口,而景王也實在不是泥捏的佛爺,這次上京,他大搖大擺帶了三萬大軍,人數和京畿大營兵力基本持平,而且親衛三千隨行,不讓那些親衛進城,他自己也就全幅親王儀仗站在城門口,說什麼都不肯進,就差沒在臉上寫上“本王覺得有人要害我”幾個大字了。

  孫朝遠一聽就摔了茶盞,長青嘆了口氣,景王看上去謹慎得有些可笑,但不得不說就是這樣的明謀,反而踩在了他們的尾巴上。

  不得已,由內閣帶領百官並新君親自出迎,好話說盡,景王才像是勉為其難地帶著三千親衛浩浩蕩蕩進了皇城。

  三千親衛,也正好是皇城守備的底線。

  第92章

  宗子推舉之時已然入夏, 恩科剛過,京城還沒從天下舉子盡入皇城的熱鬧中緩過勁來,處處都能聽見學子高談闊論, 百姓議論紛紛。

  今年的恩科由孫朝遠監考,故而高中的舉子都能被尊稱一聲首輔門生,而孫朝遠本人, 其實是有些意興闌珊的,加上景王入京的事情壓下來, 到底也沒真收個弟子。

  景王入京不是小事,朝中上下都十分警惕,蓋因眾人心裡都清楚, 盤踞南疆多年的景王和有勢無權的秦王齊王等人不同,南疆的兵力先不提, 諸位宗親之中, 只剩下景王一人還有親王之位,假若江開出事, 比起另立一個傀儡幼主,顯然是景王的勝算明朗。

  孫朝遠專門為此調動錦衣衛,連皇宮守備巡防都顧不上,每日裡暗中監視景王府動向,確保只要景王一有異動,和親衛軍人數持平的錦衣衛能夠第一時間上陣。

  簡直是有些兒戲的法子,然而景王確實就是這麼一個兒戲的人,現在年輕一輩的不清楚, 孫朝遠心裡可是有數,當年應天帝和景王爭太皇太后,眼睛都爭紅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一言不合就打,而且是見一次打一次,有一回慪氣狠了,景王半夜裡拎著磚頭翻了東宮牆頭,拍了熟睡中的應天帝一臉血。

  年輕時候不著調,後來也沒好到哪裡去,堂堂一個親王,竟然真就為了一個女人終身不娶,弄到現在知天命的年紀,膝下連個繼承王位的兒子都沒有。

  比起三千親衛犯上作亂,其實孫朝遠更擔心景王去面見小皇帝的時候隨身揣了把匕首,一言不合就把人給捅了……

  然而直到宗子推舉前兩天,景王府中一點動靜都沒有,景王挨家挨戶地串門,把京城上得了台面的勛貴家走了個遍,你要說他是收攏人心去的,他無論大小勛貴只要是認識的都串了個遍,大部分還都是沒什麼實權的空架子人家,朝中官員府上,他還不稀罕去。

  長青每次去內閣,都能聽見孫朝遠在那裡唉聲嘆氣,摸不清楚景王到底是怎麼想的,孫朝遠簡直連覺都睡不著,沒幾天的工夫,人都瘦了一圈。

  正在這個時候,孫盛急匆匆地進門匯報情況,連長青心裡都冒出“終於來了”這個念頭。

  孫盛喘著氣,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內閣幾人也顧不上許多,連忙湊上前,長青放下了手裡的公文,也看向孫盛。

  “爺爺,那個宋之清官道上衝撞景王爺,被景王府的親衛抓起來了,沒送五城兵馬司,直接抓回去了!”

  眾人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宋之清是誰,實在不怪他們,而是孫盛直呼其名的多半都是和他同齡的衙內,這宋之清也不例外,是禮部尚書宋正秋之子,今科剛剛落第。

  孫朝遠緊繃了許久,卻等來這麼一個屁都算不上的消息,整個人差點都沒懵了,孫盛卻十分凝重地擰著眉頭說道:“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宋之清好端端的腦子也沒進水,跑去衝撞親王車駕幹什麼?錦衣衛的弟兄們說,他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就被……”

  話還沒說完,孫朝遠一巴掌拍在孫盛腦袋瓜子上,“我問你,人是衝撞了景王不假?”

  孫盛喏喏,孫朝遠怒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讓你盯著景王的動向,什麼亂七八糟的都來匯報!”

  長青微微挑了一下眉頭,道:“孫大人,先不忙,孫指揮使,你說的那個宋之清,平日裡風評如何?”

  “他?”孫盛愣了愣,耿直地說道:“是周驚蟄那一波人,我平時不愛跟他們玩,這人不是個東西。”

  孫盛沒接管錦衣衛之前,是京城一等一的衙內,周驚蟄是周孝先獨子,在周孝先發跡之後才算正式打進了京城頂級衙內的小圈子,並迅速聚集了一幫不上不下的紈絝子弟,像孫盛這樣的老牌衙內就有些瞧不上這些人。

  到底是年輕人的彎彎繞繞,孫盛解釋了幾遍才讓這些內閣的老頭們理解,長青想了想,問道:“宋之清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哪怕不在衙內圈子裡混了,孫盛的消息依舊十分靈通,當下不假思索道:“昨兒早晨這孫子在飛鶴樓占了一個賣唱丫頭,不是我說,他家裡那麼多房妾,一半兒都是這麼來的,我跟烏文疑說好了,等忙過陣給他個教訓的……”

  話還沒說完,孫朝遠的巴掌再次招呼上了孫盛的腦門,孫盛不吭氣了。

  長青笑了笑,說道:“那就沒錯了,景王爺這些日子除了拜訪舊友,就愛在飛鶴樓聽小曲兒,昨日回程比平日早上一個時辰,原來這裡頭還有文章。”

  孫朝遠一瞬間臉色十分複雜,然而沒等他複雜完,外間通報,說是景王府又把宋之清放了,只是人被放出來的時候衣服被扒得一乾二淨,不僅如此,景王還派了百十來個親衛直接把人架到鬧市口,旁人問起,只說是景王有令。

  禮部尚書不算高位,然而也是百姓眼裡難以企及的存在,聽聞是禮部尚書愛子被扒光了按著給人看,哪怕是大姑娘都得偷著瞧幾眼,看看是什麼金枝玉葉。

  宋之清一沒挨打二沒挨罵,然而光溜溜被按在鬧市街頭,被那些下賤的庶民指指點點,他心裡把景王千刀萬剮,只恨不得立時就死了。

  這事內閣不好管,宋正秋只得親自上門替子求情,景王壓根沒見他,宋正秋得了人提點,第二次上門的時候把自家兒子這些年強取豪奪來的妾室賣身契都翻了出來,說起來宋之清確實不是個東西,但凡他瞧上的姑娘,即便是良家都能讓他折騰成可以隨意買賣的賤籍,賣身契拿出來厚厚一疊。

  宋正秋老淚縱橫,跪在景王府門前把賣身契一張張燒了,景王仍舊閉門不見,他一把年紀只得這一個愛子,沒奈何,咬牙拿出大半身家來,許諾為這些強逼來的女子操持下半生。

  王府外跪了一天,原本精神還算不錯的宋正秋似乎忽然之間老了十歲,連孫朝遠都有些看不下去,兒女都是債,宋正秋官聲不錯,哪怕管著個油水豐厚的禮部,也沒怎麼貪腐,說到底只是太過溺愛兒子。

  長青的車駕離得不算遠,見孫朝遠似有觸動,只道:“孫大人,景王只怕另有打算……”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王府邊上巷子轉角慢悠悠晃出一頂小轎來,隨侍掀了轎簾,年過五十仍舊高大英俊的景王低頭走了出來,似乎是沒想到府門前還跪著一個人,當下腳步一頓,臉上帶出些困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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