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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首輔把擬定的詔書宣讀了一遍,見眾人都不說話,便道:“陛下未留詔書,但太子既立,陛下大行,自當由太子即位,如無意見,那就請傳國玉璽了。”

  “孫大人,這有些糙率了吧?”孫朝遠話音剛落,就有直隸總督宋寧出列,他笑眯眯地說道:“太子年幼,怕不能理政,可皇室之中仍有正當盛年的血脈,所謂兄終弟及,您怎麼就把兩位王爺給忘了呢?”

  齊王不大樂意地看了宋寧一眼,仿佛覺得自己被推上風口浪尖了,連忙撇清道:“本王的日子過得安生著呢,還是交給二哥吧。”

  秦王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自謙道:“多謝宋大人厚愛,本王……”

  “兄終弟及,那是太子未立的情況下。”長青打斷秦王的話,鳳眼微瞥一眼兩個親王,語氣平淡道:“太子既立,即是陛下之意,親政之事自有內閣操心,不勞王爺費心。”

  齊王喝道:“這裡哪有你一個奴才說話的份!當著百官的面打斷二哥說話,還不給本王跪下!”

  長青微挑眉頭,看了一眼手裡托著的傳國玉璽,淡淡道:“奴才是陛下的奴才,不是王爺的,至於王爺讓奴才下跪,只怕奴才手裡的傳國玉璽不肯答應。”

  他這話一連幾個奴才,卻像是一個個巴掌扇在齊王的臉面上,齊王氣得發噎,一回頭看見自家二哥的臉色也不好,心裡頓時平衡了,也不說話了。得,這皇位爭來又不是他的,他替人做什麼馬前卒。

  宋寧一見不好,輕咳一聲,頓時又有好幾個官員紛紛出列,話里話外一個意思,“太子年幼,恐不能勝任,秦王文武雙全,先帝愛之,天命所歸。”

  孫朝遠握著擬定好的詔書,看著忽然蹦出來的這麼多人,心下一跳,知道秦王是有備而來,當下給長青使了個眼色,長青會意,微微點了一下頭,孫朝遠立刻放心了,這一放心,他把自己的袖子捋起來了。

  秦王確實是有備而來,他還是皇子時期就結交了很多大臣,只是那會兒先帝的心不在他身上,他又沒有個強大的母家才輸了陣,如今江承去了,留下一幫小毛孩子,他要是還爭不過,那就是開玩笑了。

  這世上最多的就是順風糙,見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為秦王說話,太子還是個一臉茫然的小毛頭,秦王又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架勢,眾人心裡不免就有了偏向,有那心思浮的,也跟著站了出來。

  帝王棺木停放宗廟還不到半日,日頭正高,宣政殿裡卻猶如滾水下了油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逼得孫朝遠眼睛都紅了,烏選那起子人竟然都沒爭得過,內閣幾個官員平日裡德高望重,遇上從龍之功,大多數官員別提敬老尊老了,連臉皮都不肯要了。

  自然,帝位更替不是嘴皮子說出來的,可秦王這邊站了兩個總督,宋寧手握直隸大權,連帶著京畿大營都在他手上,另一個也是封疆大吏,怎麼說局勢都是偏向他的。

  眼見著皇位在望,饒是秦王也不由得露出些許喜色來,然而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聽外間一陣喧雜。

  “怎麼回事?”百官紛紛看向宋寧,這人來了還不夠,還要把兵也帶著,逼宮逼到連遮羞布都不戴了嗎?

  殊不知宋寧心裡更沒底,他根本就沒帶兵過來,只是叮囑了京畿大營幾個心腹武將,讓他們把兵都調到京城附近,好聽他指揮而已。

  長青道:“宣政殿外是京畿大營五千精兵,孫首輔,繼續宣詔吧。”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有些莫名,只有宋寧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你!那是我的人,你究竟……”

  孫朝遠得意地看了看秦王一行人變換的臉色,對著宋寧呸了一口:“還問得出來?人家勞心勞力吃住在軍營的時候,你還在姨娘懷裡哼小曲兒呢。”

  長青沒說話,低眼看了一眼手裡捧著的傳國玉璽,目光又微抬,似乎看向了天邊。

  第87章

  京中大局既定, 經由內閣商議, 連帶著宋寧在內的一眾秦王黨都被抓了起來, 滿門抄斬是假的, 只是以直隸總督為首的幾個要職須得換個曉事的來做了。

  孫朝遠看著清正, 心裡也是知事的, 知道秦王和齊王必定不能放,他倒也果斷,直接把人以叛亂之名關進了宗人府,估摸著活不過今冬,隨後就是朝堂的新一輪清洗,從地方官員到朝中要職, 各處都換上了新面孔。

  新君不過五六歲年紀, 親政還早,又沒有個能垂簾聽政的太后, 倒是有個大將軍的外公, 可惜常年守衛邊疆,真正孤立無援, 長青不大把心思放在小皇帝的身上, 內閣卻看重得很,每日內閣廷議過後,都要閣臣輪班去為小皇帝講課。

  長青近日有個想法, 前朝東廠最初是監察百官之用,後來和錦衣衛合併才有了審查私刑之權,如今內閣主政, 東廠的職能也大大增加,只靠著一干太監往來行事,未免落於下乘,他想著抽調些人手來,重組一個聽命東廠的錦衣衛。

  孫朝遠對他的想法十分支持,這也主要是因為皇城巡防全部幾乎依附於五城兵馬司,而五城兵馬司只是小衙門,輕易得罪不起勛貴高官,遇到許多事情都無法迅速控制局面,而皇宮禁軍又不是他們這些外臣能調動得了,總是使喚太監,那他們成什麼人了?

  徵調錦衣衛容易,難的是要挑一個身份上壓得住,又能聽命於東廠而不起二心的指揮使,不是長青妄自菲薄,這年頭笑娼不笑貧,多少人心裡羨慕東廠的權勢,然而嘴上說起來,總要在後頭加聲呸,說到底就是看不起他們這些沒了根的人,越是身份高,越是這樣。

  按著長青的意思,這人年紀不能太大,蠢點笨點都沒關係,要的是心眼直,敢作敢為,人最好是在勛貴或高官子弟中選出,聽了長青的話,孫朝遠思量了許久,倒是烏選盯著他半晌,冷哼道:“說的不就是你孫家那小爺嗎?”

  孫朝遠的孫子叫孫盛,是京城一等一的紈絝大少,二十啷噹歲的年紀,招貓逗狗愛玩鳥,走街串巷口花花,前陣子為養個二房把自家正妻氣得回了娘家,如今幡然悔悟,天天賴在烏府門口,賭咒發誓說自己已經改邪歸正,只要娘子肯跟他回家,他馬上就去干出一番事業。

  首輔的孫子,身份上是夠了,只是孫大少的紈絝之名……長青略想了想,看著孫朝遠不大好看的臉色,話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句:“大人,不如就讓小公子試上幾日,若是不成,我這裡也是過不了關的。”

  孫朝遠的臉色更壞了,他哪裡不知道是烏選在坑他,就他孫子那個紈絝架勢,能周周整整坐上一天,那天上都要下紅雨,還錦衣衛指揮使呢,錦衣衛指揮屎還差不多!

  長青本來只是抹不開面子,沒當真,不曾想第二日名滿京城的二世祖孫大少頂著一臉的青紫來東廠報導,問什麼答什麼,讓他跟著剛抽調來的精兵訓練,半天的工夫,眼瞧著支撐不下去了,孫大少一咬牙一賭氣,愣是撐了下去。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長青想了想,沒提指揮使的事情,讓人調撥了五百個人,給這位孫大少先帶著練手。

  幾場小雨澆滅夏日餘暉,臨近深秋,重組錦衣衛的最終方案經由內閣通過,沒過幾天,皇城裡就出現了衣著繁複華美的錦衣衛,和前朝的話本畫似的,有時出入得多了,還會驚起一片婦人讚嘆,除此之外,似乎再無其他。

  忙完新君登基事宜,再過一輪錦衣衛,等到長青騰出手來,已經到了入冬的時候,這會兒反倒不好再回江南探親。

  寶兒知道長青忙,他最忙的時候連著四五天沒睡一個好覺,好不容易能休息些時日,她也捨不得再催他,讓他操心,有時候寶兒在想,要是她和長青這會兒還在宮裡,每日裡要忙的只是伺候主子,主子歇著了,他們也就歇著了,那日子會不會鬆快一些,然而見了長青的眼神,她就知道不可能。

  長青他是喜歡待在外面的,他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伺候人,他喜歡掌權的日子,沒有一點勉強,而她也沒有半點資格去求他放棄那些,因為那些她不習慣的東西都是他一點一點掙出來的,她能做的只是看著他,陪著他……在他需要人陪的時候。

  第一場雪下起來的時候,一車一車的布料皮糙運進了城外的宅子裡,寶兒攏著冬衣站在迴廊底下,臉上素淡,瞧著那長相喜慶的丫頭脆生脆氣念著單子。

  “夫人,你瞧督公多疼您呀!那件整塊的雪狐皮子fèng的披風,哎喲一根雜毛都沒有,只怕是宮裡的娘娘都穿不上呢!”新買的丫頭討好地說道。

  寶兒看了看那披風,不知想起了什麼,喃喃道:“先皇后有過一件,是金狐皮的,只是不常穿。”

  丫頭不好接話了,寶兒也沒再說話,目光落在那一件一件的衣裳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長青帶著她去裁布料做衣裳的時候了,至少那會兒他還在,現下……算上今天,他已經十三天沒回來了。

  寶兒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就是尋常人家,也沒有因為夫君公務忙而埋怨的,可是心裡這麼想,難過的情緒卻不容她遮掩。

  新買的丫頭驚叫了一聲,隨即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神無措極了:“夫人,你,你哭了?”

  寶兒啊了一聲,連忙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搖了搖頭,“雪光太亮了,我回房休息。”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正在這會兒,外間門房通報,說是有不認識的來敲門,自稱是夫人娘家來的。

  寶兒沒想到自家新婚燕爾的哥哥能拋下嫂子從江南跑過來,還帶上了爹娘,一家子風塵僕僕,不像個鄉里來的財主,倒像是急著逃難過來的。

  寶兒娘一見寶兒眼淚就下來了,一把握住她的手就不肯放,邊哭邊打王桂生,口中罵道:“我說你哥就不是個東西,你回來的事他跟誰都沒吱聲,不是你嫂子,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王桂生由得她打,清俊的臉龐上一臉苦色,看一眼自家穿金戴銀的妹妹,眉毛都糾結在一塊兒了,“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你瞧瞧她那樣子!都不像個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了,爹你說……”

  寶兒爹一巴掌把自家兒子扇了個轉,胖臉上端著嚴肅的架勢,只是話里就軟和許多,他嘆氣道:“爹把地都賣了,宅子也當了,你姑舅幾個都借了點,一共湊了八千四百兩銀子……等回鄉,咱們住你哥的宅子,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啊。”

  寶兒起初都沒有反應過來,見了自家娘親強忍傷心又不好表露的神色,才知道是上次急著走,誤會沒解開,她有些無奈,只是門口不好說話,連忙把人迎進宅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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