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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的小車慢慢開走了,小誠看著,看到視線里再也看不見,他也轉身走了。

  秋高氣慡的天啊,金燦燦的葉子,湛藍藍地天。兩輛車,一個紅色,一個黑色,在街上背道而馳。

  下午三點,行人走在路上,各自途勞。

  天空中,仿佛有一道女孩子的童聲在巨大喧囂的城市背景中響起——

  曉魯日記:

  1999年8月12號,天氣晴,今天妹妹diao水裡了,我也diao了,媽媽打了我,我很傷心。小成ge把我拉上來,問我冷不冷。我討厭媽媽,她總是pian心。我也討厭妹妹。

  2002年2月23號,天氣下雪。今天課間不能做操,值日,別人告訴我褲子上有很多血,好多男生指著我笑,老師給我寫了假條讓我早點回家,跟媽媽說我來月經了,我可能會死吧,回家一直哭,在路上看見了小誠哥,他說不出來我的名字了,就問我怎麼不上學,我怕他看見我褲子,不敢動,他就說你早點回家吧,別在外頭晃了。

  2005年5月13號,下雨。要高考了,快學崩潰了,物理課睡著,被叫起來挨了頓罵,去後面站著上了半堂課,晚上公交車又壞了,走回家,九點才回去。路上看見小誠哥了,他沒認出來我,坐在一輛跑車裡,正在和人說話,他好像從國外留學回來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走,應該不會了吧,如果他不走就好了,他要是能一直在北京就好了。如果他要在北京,我就不考上海了。

  2008年8月23號,天氣晴。今天發了六級成績單,剛開學,天太熱了,什麼也不想干,洗了幾件衣服,看了會韓劇,鄭昕闌尾炎手術,明天上午沒課,要去醫院樓下給她買餐車裡的小米粥,哦對,昨天開學回來的時候看見小誠哥了,一個人蹲在路邊抽菸,好像很難過,還幫我拎了箱子放在計程車里,不知道他怎麼了,還是希望能開開心心的吧,嗯……好想畢業,快點上班賺錢啊。

  2010年6月17號,要從香港回去了,待了快三個月,普通話都說的變味兒了,華老師想幫我留在香港,其實很動心,想留在這邊念研究生,又不太想,如果真留在這邊以後就很難再回去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是今天看到他和他妻子孩子,忽然決定放棄了,我是很崇拜他,但是更想坦蕩的和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知道小誠哥現在在幹什麼。感覺自己是個花痴,最近總會莫名其妙想起他。聽說他又有女朋友了,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吧。唉,好煩,還是要踏實一點,呸呸呸,不想了。

  2013年9月15號,今天吃完飯在公園裡閒逛,碰見一個nüè待動物的,那人很孫子,不給錢就死命踩那隻烏龜,我說我給你錢,你別踩它了行不行,收了錢,沒過幾分鐘他又開始踩,烏龜難受的直伸脖子,實在看不下去就衝過去把它搶走了,那人追著我罵好長時間,罵吧罵吧,反正我跑遠了就聽不見了。其實心裡挺害怕的,路上遇見陳泓他們,問我是不是在鍛鍊,我說啊,晚上跑步運動運動,小誠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問,你大晚上抱著王八跑步,夠有愛心的。唉,真尷尬。

  2015年12月1號,小誠哥穿了件黑毛衣,酷炸了。

  2016年x月x號,在酒吧喝多了,抱著小誠哥哭了半天,羞憤到想跳樓。

  2016年x月x號,小誠哥說要跟我湊成一家子,嚇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2016年x月x號,明天就要結婚了。如果他沒反悔,如果他還能來。

  2016年x月x號……

  蔣曉魯死死攥著方向盤,默默流淚,車子在路上疾馳。

  蔣曉魯咬著唇,痛苦的,一下一下用後腦撞在座椅的頭枕上,逼迫自己清醒起來。

  忘了吧,走了吧。

  城市的另一頭,寧小誠同樣攥著方向盤,沉默壓抑。

  他隨手按開車裡的電台。

  電台此時正在放著一首老歌。

  周華健的《讓我歡喜讓我憂》

  “愛到盡頭

  覆水難收

  愛悠悠恨悠悠

  為何要到無法挽留

  才又想起你的溫柔

  ……”

  虛妄中,浮現出一個女孩年輕的笑臉,她清脆地叫自己,小誠哥。

  “給我關懷,為我解憂

  為我平添許多愁

  在深夜無盡等候

  ……”

  她站在他旁邊,城牆坍塌,灰塵漫天。她問,你那天跟我說的話,還算數嗎。

  “多想說聲我真的愛你

  多想說聲對不起你

  你哭著說情緣已盡

  難再續

  難再續……”

  車行駛過城市的市中心,駛過東三環,駛過電視台的大樓,駛過繁華的商業中心。

  兩行男兒熱淚終於無聲無息從雙眼中緩緩淌出。

  她的生命,她的鮮活,她的熱情,她的自卑,她的恐懼。

  仿佛已經在無形中悄然融進他的生命里。

  小誠孤獨的行駛在北京的馬路上。

  他知道,他已經失去蔣曉魯了。

  他愛她。

  第52章

  初夏。

  寧小誠起早去上班, 吹著口哨溜溜達達去地庫取車,迎面撞上樓下的鄰居,鄰居是個老阿姨,六十多歲, 老兩口住, 比寧小誠搬來的還早。

  “哎呦, 小寧啊, 去上班?”

  “劉姨, 早上好。”寧小誠信步過來, 笑著跟老太太打了個招呼。

  老太太親切地拉住他:“阿姨還想去找你呢,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正好碰上, 有點事兒想跟你說。”

  “我前幾天在我父母那兒住來著, 剛回來,您說。”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現在家裡就我和你叔叔兩個人住, 有個女兒在澳洲留學,現在留學回來,找了份工作,以後就一直留在我們老兩口身邊了, 她回來我們想給她弄台車開, 但是直接買太好的,怕小姑娘毛手毛磕碰了,乾脆我和你叔叔商量給她買一台二手車先練著, 哎呦,現在二手車市場特別亂,阿姨前幾天去看了看,一直拿不定主意。”劉阿姨笑呵呵地,有點難為情。

  寧小誠沒太懂鄰居劉阿姨的意思:“……您是想讓我幫著去看看?”

  “不是不是。”老太太往旁邊的車位上一指,商量道:“我看你車位上這車停了有兩年了,也沒人動,是不是你家裡誰閒置的?要是留著也不用,能不能賣給阿姨,紅顏色適合小丫頭,你人品我也信得過,價錢肯定虧不了你。”

  “嗨——”小誠還以為什麼事兒呢,客氣拒絕:“阿姨,這車我沒想賣,這樣吧,您要信得著我,我幫您留意著,有合適的告訴您,不就女孩開嗎,安全乾淨就行。”

  他現在除了偶爾炒股以外,在潤萊乾的就是汽車品牌代理運營,手裡資源還蠻多。

  老太太不甘心,想拉一拉好話說服他:“阿姨可不就是信得著你嗎,也知道你不為錢,要不也不能這一大早就來找你。我真就是很看好你這台車,心裡踏實。”

  小誠撓了撓眉心。

  他笑一笑,話點到為止:“阿姨,這車我不為錢,為個念想。”

  “哦——”老太太也是個精明人,一聽他話里這意思,就明白了:“那行,你先忙,有合適的幫阿姨留意著,告訴我一聲。”

  “哎,您放心。”

  小誠走了,老太太挎著包,又不捨得地看了看那輛小紅車,嘆口氣。

  這車是蔣曉魯當時走前賣掉的,一部分是想賣了還解聘的違約金,一部分是她手裡想留點現金。

  打聽到二手車市場,魚龍混雜,人家踢了踢車胎,想敲她一筆,蔣曉魯心裡糾結,兩難的時候,寧小誠掐了煙,跟車老闆一招手。

  這錢我給你,你把她那台車接了。

  老闆也不是善茬,兄弟,你這是想借著我泡妞哪?

  小誠懶懶一笑,甭廢話,該給你的都給你,也不用你往外賣,就是幫忙找個下家先收著,回頭跟我更名,手續費我拿。

  老闆看看寧小誠,呸地吐了菸頭,成交。

  這車在他家樓下一停,就是兩年。

  兩年了。

  小誠抬頭在後視鏡打量了一下自己,愁的直嘆氣。那天跟朋友一起吃飯,有人說,誠兒,我看你怎麼有根白頭髮呢?是不是身邊沒個女人幫扶著,操心啊。

  說完大家呵呵傻笑,誰也沒當回事。偏偏一句醉話,小誠還真就記在心裡,挺在意。

  早上起來洗臉刷牙的時候總照鏡子,扒扒頭髮,摸摸下巴,老嗎?還行啊,他一直挺注重這事兒的,畢竟男人,最怕的就是中年發福。

  四十歲不到,腆個啤酒肚,一查高血糖高血脂外加脂肪肝,這可不行。

  他這兩年煙抽的少了,酒也喝的少了,偶爾起早還能跟著人家警衛連戰士出操跑兩圈,晚上踢踢球,始終勤鍛鍊著。

  這兩年也很累,簽了賣身契,給人家打工,常常廣州香港往返,他最近在跟趙合平談轉讓,想把元升號的股份推了。

  老趙自然願意接受,再三確認:“你可真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當初下了那麼大本兒,這時候賣了,相當於白忙活了。”

  對商人來說,不賠不賺,就算虧。

  小誠往茶壺上澆著熱水:“想好了,總這麼來回跑,我也受不了,你這一攤事兒就夠忙活的了,我也不願意跟華康打交道。”

  老趙傾身,和他說私話:“你這勁兒,還沒過去哪?”

  “呵,當初接……”小誠抿了口茶:“也是賭氣。”

  趙合平表示理解:“行,那我就回頭讓人做個評估,把合同簽了。”他於情於理算得上寧小誠半個大哥,看重他人不假,想物盡其用也不假,實則還是蠻關心他:“誠兒,你也不小了,以前咱不說,現在也該考慮考慮自己了,你嫂子上回還跟我說想給你介紹個人,家裡是廣州一個地產商,很不錯,要不抽空你見見?”

  小誠擺了擺手:“現在不想這個,替我謝謝嫂子了,我……配不上人家姑娘,就一顆老白菜泥地里滾,以後再說吧。”

  他不願意,老趙也就不再提了。

  ……

  誰都看的明白,寧小誠之所以這麼孤著,可不就是等嗎。

  不是他給人家一句痛快話,是他在等蔣曉魯給自己一句痛快話。

  哪怕她又再婚了,或者找了另一半,寧小誠也就死心了。

  偏偏,蔣曉魯沒有。

  她越沒消息,寧小誠越等,心裡越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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