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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時點上,撇清保皇黨的身份最為要緊,何況他曹薰從來就不是什麼堅定的保皇黨。

  靳晟便在此時越眾而出,朗聲道,“既然是和談,怎麼能少得了民眾代表,早前內閣決策失誤,臣懷疑有人暗中收受好處,一意孤行這才引發民憤,陛下應該趁此機會給各方人士一個合理的交代。”

  皇帝怒道,“你們口中的合理,就是以武力闖宮?朕這個皇帝,你們還打算放在眼裡嗎?”

  靳晟沒太摟住,非常自然地做了一個“確實沒把你放眼裡”的表情,接著道,“此外還有一份憲章,是早就準備好的,一直推託到今日,也請陛下一併過目。”

  到了此時,皇帝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是那份憲章,他不覺望著靳晟咬牙道,“沒了裴謹,你們居然還這麼囂張,此事是他授意的?你可知他已罹患重病,連床都下不了,雙目失明,更連一場戰事都無力指揮,你們就算把他迎回來,還能指望他代替朕坐在這個位子上麼?”

  靳晟淡淡一笑,“陛下想差了,位子由誰來做理應遵循法度,軍中一向承認皇室,承認大燕的君主世襲制度,這和裴侯根本就扯不上關係。”

  皇帝冷笑問,“當著各國公使的面,你說話算話?”

  “當然,也希望陛下能夠說話算話。”

  這句卻不是出自靳晟之口,話音落,裴謹越步走了進來,一身尋常服色,目光澹然。他環顧四下,神情昂揚,眼中卻又有著內斂的光華。

  一看就知道,這人根本就不瞎!

  謠言被粉碎,皇帝驚訝,曹薰等內閣成員更驚訝。

  裴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們一概不知,情報工作差勁不說,且再次證明手握槍桿子的重要性。但上一次他們僥倖成功,是因為裴謹還有顧忌,這一次呢,他的母親和親侄子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諸位使節……”皇帝艱難開口,打算在撕破臉前先拉個統一戰線。

  英、德兩國公使正在運氣,心裡也有驚怕,明明給了內閣大佬們好處,這幫人還說頂得住,什麼只要裴謹不行了,軍中就是一盤散沙,誰都不服誰,根本拎不起來,虧這番鬼話他們當時還信以為真了。

  在別人地盤上硬碰硬不明智,兩國公使互相一對視,皆搖頭道,“友邦事務,我們不便插手干涉,還望陛下能夠自行處置妥當。”

  態度一推二五六,已然打定主意作壁上觀。

  全是小人,皇帝在滿心頹喪中站起身,忽然覺得一陣腥甜湧入喉嚨,跟著一口血猛地噴出,在搖搖晃晃間,他看清了下面人的表情,有人驚詫,有人含笑,有人平靜觀望,有人面帶嘲諷……

  一隻手從旁有力地扶住了他,是那個叫徐朔的內臣,此人是王連生死後,皇城內侍中最得力之人,皇帝心下稍安,看來關鍵時刻還是內侍靠得住。

  “陛下的酒中有毒……”

  徐朔突兀地喊出這一句,殿內為數不多的御林軍聞言率先慌了,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只有匆匆趕來的侍衛長一人配了槍,然則拔|出來的剎那,他卻有點含糊不知那槍口究竟該對準誰。

  再看殿內訓練有素具備實戰經驗的京營衛隊,和此時驚慌失措,成日只在京都陪皇帝打獵的御林軍少爺們一對比,高下立判,侍衛長的心頭頓時一片冰涼。

  徐朔依然扶著皇帝,卻一點不著急去傳太醫,像是抽絲剝繭般恍然道,“這酒是駙馬進獻……”

  皇帝勉力提起腔子裡最後一口氣,伸手指向裴詮,“原來是你,做過一次叛徒就會有第二次,你這個小人,來人……將他拿下……”

  御林軍的少爺們想著皇帝下令,還該聽命才是,不料裴詮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蹭地一下站起身,幾個箭步直竄到了薛氏背後。

  然而袖中藏著的匕首還沒等出鞘,他先被裴熠一肘擊中胸口,旋即裴熠站起回身,飛腿踢翻了他手中短刀,再起一腳將他人踹翻,就地穩穩地擒拿住。

  “三叔,我把大伯抓住了。”

  少年人威風凜凜,神情間已褪去了昔日的青澀,多了一份從容的幹練。

  裴謹沖他點點頭,唇角微微一揚,恰在此時,倒在徐朔身上的皇帝頭一垂,於無聲無息間毒|發,連誰接替他繼承大統都還沒來得及宣布。

  按順位繼承,本該由他襁褓中的長子承嗣皇位,可他自己的皇位得來已不算名正言順,眾人心裡不免都在思量,先帝膝下曾經還立過一位太子呢。

  一切發生的都太快,內閣中人還在打腹稿如何措辭,只見殿門再次開啟,一隊兵士護衛著前皇后和年滿六歲的前太子緩緩走進殿中,這對孤兒寡母幽居於深宮,許久無人問津,此時看上去已有幾分清苦的寒酸。

  見眾人兀自瞠目,法國公使非常恰到好處的起身說道,“作為派遣使節,我今天很遺憾的見證了一場謀害君主的禍亂,好在承恩侯閣下能夠及時出面止亂,也萬幸皇室仍然後繼有人,希望今日過後,京都和大燕不至生變,因為那是我們在座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事。”

  眾人緩過神,不知是誰一馬當先說了聲好,隨即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附議,紛紛起身向那位六歲的准皇帝行禮致意。

  等到那小小孩童升坐,一份憲章已攤開在他的面前,上面赫然寫著:遵國憲,重國權,組建議會……君主無權廢除法律,無權干涉議會,不經議會同意,君主不得組織常備軍,不得拘捕臣民……

  上面的每一個字,六歲的准皇帝都看得明白,卻又弄不大懂其中含義,只是隱約猜到他大概就要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君王了,他懵懂的握住手中筆,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即將被尊為太后的清秀女人在心裡無聲喟嘆,有些事爭得過一時,爭不過一世,這或許就是他們這一代人的宿命。她握緊兒子的手,一筆一划,鄭重地在上面簽署下了名字。

  直到黃昏,宮門才重新開啟,眾人魚貫而出,和來時不同,有人意氣風發,有人如喪考妣。

  裴謹牽著仝則,在夕陽西下時登上城樓,屹立百年的宮苑,此時沐浴在一片霞光中。放眼望去,城外沒有戒嚴,一切安穩如常,行走在街面上的百姓甚至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但翌日天明,憲章就會正式公布,從足下的皇城傳開去,會傳到杏花煙雨的江南,會傳到塞外漠北的雪域關山,還會漂洋過海傳到遙遠的附屬國度,或許不是人人都清楚那字裡行間的微言大義,但沒有關係,他們很快會在實踐中慢慢領悟,那些條文會化作日常點滴融入他們的生活,影響一代人,甚至接下來幾代人。

  仝則凝望裴謹,“兵不血刃,你的目的達到了。”

  “還差得遠,要組建議會,改組內閣,選拔有志之士,限制各地方軍權,方方面面都要重新開始。”

  裴謹負手瞭望城下,繼續說道,“路還長,危險也沒斷,你還要跟著我繼續趟渾水?”頓了頓,他扭頭笑看仝則,“其實三年之約,早已經滿了。”

  那是很久以前關乎契約的口頭協定,仝則笑笑,撣了撣身上看不見的風塵,“你就快要風光了,這節骨眼我怎麼能一走了之,好不容易熬出頭的。”

  裴謹眼底含笑,嘴上揶揄,“真是人才,放長線釣大魚,賭術精湛。”

  “好說,別忘了,最開始可是你先招惹我的。”仝則定睛看他,雖然被夕陽刺疼了雙眼,可依然有點捨不得移開視線,“再說不太平也沒什麼,早習慣了,我這人命硬。”

  裴謹沒說話,半晌轉頭望著城樓下,良久才笑吟吟的問,“看什麼呢?”

  “看你。”仝則說,心裡卻在想,也在看一個時代。

  這個時代有好有壞,不算百廢待興,但依然隨時有暗流在洶湧,好在歷史的腳步不會停歇,它推著每一個人或直面、或迂迴,朝著既定的方向不斷前行。

  在奔騰不息的洪流里,他是渺小的一滴,在無垠的時間長河裡,他是飛逝而過的一瞬。也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曾經鮮活而真實的存在過。

  或許不止,還該有此時此刻,摟著他的裴謹,仝則聽見他在自己耳畔低聲笑道,“你該說,在看我的愛人。”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至此結束,多謝看得下去這個故事的各位,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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