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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誰聽說了我家以前的事,添油加醋地傳播開來,我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我抗爭過,據理力爭過,但是沒人聽,我只能被迫承受那些無妄之災。

  我委屈又難過,再怎麼強逼自己轉移注意力,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地學習。

  所以我的成績又下降了,我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差。

  母親看在眼裡,很心疼。我知道母親也已經盡力了。

  人生就是這樣吧,很多事我們都無能為力。

  我想,乾脆就不要上學了,和母親一起去電子廠打工吧,還能幫母親分擔一些生活壓力。

  可這個想法才剛露出苗頭,忽然有一天,世界又風平浪靜了。

  那些同學不再針對我了,走路都避著我走,表現得很怕我的樣子。他們家長也一個個趕來學校給我道歉,講話都客客氣氣的。

  一時間班上沒人敢和我說話,是一種比孤立更極端的境地。

  這又是一件離奇的事。

  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總之我又回到了正軌上。

  幸好還沒跟母親說我想退學去電子廠打工的想法,否則又是一通教育。

  母親一直教育我,要好好學習,心無旁騖地好好學習。

  她對我的要求很高,要我考上重點高中,考上好大學,最好還能出國見見世面,這樣才不枉費此生。

  母親不僅對我的要求高,對自己的要求也高。

  她不滿足於工廠流水線,不喜歡像機器一樣做重複性的勞動。

  母親喜歡學習,喜歡動腦。空閒時,她會去縣圖書館借書看,自學會計、法律等知識;做家務時也不閒著,開著收音機聽聽新聞,或者旅遊頻道;我的課本她也會翻,還學了幾句英語。

  她說假如我以後出國讀書,她跟著去玩玩也不會給我添麻煩。

  等到我初三快結束時,母親就被調到了電子廠的科室里當財務了。

  我中考成績也很好,考上了我們市的重點高中。

  2007 年,我上高一,在市里住校,母親還住在縣城。

  高中畢竟是好學校,學習氛圍濃厚,是我所希望的環境。同學們性格好、教養好,沒人知道我家出過什麼的事,對我都很友善。

  當然也只是禮貌而疏離的友善。

  高中同學們的興趣愛好不僅廣泛而且高雅,我只是小鎮做題家,仍然融入不了集體。

  同學們會很自然地談起自己的父母,而我沒了父親,母親又是殘疾。

  正值青春期,我的自卑感更甚。

  因為家離得遠,我只能住校,每兩周才回一次家。孤獨的每一天裡,我都在思念母親。

  母親似乎也知道我的處境。高一下學期,縣城的房租到期,她退了租、辭了工作來到市里。

  她在人民公園旁邊租了個房,離我學校也不遠,又在附近找了份財務的工作。

  我轉為走讀,每天晚上回家吃飯,飯後和母親去人民公園散步。

  母親不放過任何教育我的機會。她指著樹上的蟬蛻說,毛毛蟲從小到大都在樹上直至破繭成蝶,蟬卻要從黑暗的地里一步步爬上樹才能蛻皮成長,但最終它們都能在高處相見。阿洄,每個人的人生節律不同,你要保持好自己的節奏,不要在意別人。

  她又來了。

  道理我都懂,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我是人,不是動物,動物全靠本能,而我有思想有感情。

  母親的話我常常聽不進去,心裡總要辯駁兩句。但無論如何,有了母親的陪伴,我心中的陰霾逐漸驅散了。

  可是,還有一種不安感始終存在。

  這幾年像是按了快進鍵,先是搬家到縣城,再是搬家到市里,走得越來越遠了。

  可是離小鎮越遠,那種不安的感覺就愈發強烈。

  我復盤過去,覺得發生過太多奇怪的事,都是有頭沒尾的。我身邊好像藏著很多秘密,像蒙了一層紗一樣不清不楚。

  每次問母親過去的事,母親總是避開話題,這讓我越來越覺得母親有事瞞著我。

  ……

  轉折發生在高二的暑假。

  那年夏天,母親要回小鎮打掃老房子。以往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去,因為我學習忙。

  這次我說想一起,母親也同意了。

  回到曾經生活過的家,那些熟悉的陳設布置讓我觸景生情,我又開始思念父親。

  我在家中來來回回地走,從房前走到屋後,每一處我都熟悉。

  唯有一個地方,我很小的時候進去過一次,此後便再也沒有進去過了。

  就是我家的地窖。

  我懼怕黑暗,從小不敢去地窖。可是這一次我經過地窖的入口時,忽然想起幾年前,我聽到家裡有聲音,好像某處藏著人。

  母親說是我精神緊張產生了幻聽,但我覺得不是。

  那聲音就從地窖中傳來。當年我不敢打開門一探究竟。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不怕黑了。

  母親正在樓上忙碌,沒注意到我。我下定了決心,帶上一支手電,打開地窖門,深吸一口氣步入黑暗中。

  地窖中陰暗潮濕,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手電筒的冷光圈出一小塊視界。

  一股濕冷的土腥味撲面而來。

  短短几步台階,越往下越冷,但畢竟是夏天,也不至於陰冷刺骨。

  我踩到最底下的泥地,沒有實感,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

  心中忽然一陣恐慌,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地窖裡面很小,大概四五個平方。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把小椅子擺在中間。

  以前冬天,母親會把紅薯、蘿蔔等蔬菜搬進地窖,以延長存放的時間。

  後來我們搬家了,這裡也空置了多年。

  我貼著牆走了一圈。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地窖。過了這麼多年才進來,早已解答不了當年的疑問了。

  我又走了一圈,就準備上去了。

  可就在這時,腳下突然「咯」地一下,踩到一個硬物。

  在沒有實感的泥地上,顯得十分突兀。

  我撿起來,借著手電的光看——

  下一秒,我頭腦里「嗡」的一聲巨震。

  我用力甩手扔掉了。

  一瞬間心如擂鼓,我被嚇得幾乎要昏過去。

  那是一截人的指骨,小手指的。

  ……

  曾經不經意間看到的一幕,立刻浮現在眼前。

  八年前,我放學回家的路上,看見警察抬著一具屍骨下山。

  我從白布的邊緣看見那屍體的右手缺了半截小手指。

  而現在我家的地窖里正有半截小手指,我無法欺騙自己這是巧合。

  當年夏季的大雨衝掉了所有痕跡,排查社會關係也毫無頭緒。警察走訪了很多人,審了很多人,搜了很多人家,最後都沒有結果。

  陳殊的案子一直沒破。

  可誰能想到,他的死竟和我家有關……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再次撿起那東西的,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往上爬的。

  我失魂落魄地鑽出地窖口,陽光劈頭蓋臉地一照,照得我頭暈目眩。

  緩過神來,就看見母親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我。

  我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將那截指骨緊緊握在手心,侷促得不敢看她。

  地窖里發生過什麼,母親不可能不知道。

  這麼多年,她到底隱瞞了多少秘密?

  我一時間不敢探尋這問題的答案。

  我覺得母親的神情很陌生,嘴角冷冷地垂著,很莊重,眼神又是悲涼的。

  我以前見過母親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遙遠而熟悉的感覺……

  那一刻,某個死去的記憶回來了。

  我猛然回想起 1996 年煙花倉庫爆炸的那個夜晚,被我遺忘的一個細節。

  當年我驚醒後,在窗邊看了一會煙花,就忍不住哭了。母親帶著我,跟著人流一起去塘口倉庫。

  但我想起來了,母親並不是一開始就在家的。

  那夜我走出房間,正看見母親從外面開門進來,當時她站在門口看著我,也是這樣莊重而悲涼的神情。

  她沒有多說什麼,走過來幫我穿外套,帶我出門去。

  她原本是莊重的、冷靜的,在路上卻逐漸開始急迫起來,哽咽起來。鄰居們都在勸慰她,但其實她是裝的。

  事故現場滿是火藥的味道,但是到達現場之前,我就已經聞到了那個味道。

  很細微的,是母親身上傳來的。

  那是因為爆炸發生時,母親就在塘口倉庫。

  這樣一段記憶,我原本是有的,但看見父親的屍體後我受了刺激,當時沒再關注這件事。

  事後我也沒懷疑過什麼,可母親還是干預了一個五歲孩童的心理,叫我遺忘了它。

  ……

  現在母親朝我走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難言的疼痛,我想往後退,還是忍住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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