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皇宮中又傳來三聲悠遠浩大的鐘聲,沉悶似無盡的低咽嗚呼在空曠的皇宮中響徹,久久迴蕩。

  「在勤政殿的後書房,書架的第三個抽屜中有個暗格,便在那裡。」太監恭敬回道,也不管猝然瞪大雙眼的老皇帝。

  仵雨溪點了點頭,對沈青道:「阿青,你去一趟吧,回來應該差不多了。」

  差不多指的是什麼兩人皆知,沈青微微一頓,捏了捏仵雨溪的掌心,嗯了一聲,便出了門。

  仍是太監在前指引著路,沈青大跨步地向著勤政殿走去。

  瞧見已經完全不見了沈青的身影,仵雨溪轉身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太監和宮女們聞聲退了下去,一時間房間裡只有仵雨溪和在床上的老皇帝,鎏金的薰香爐中絲絲裊裊飄蕩著青煙,在空中盤旋縈繞,越發濃郁,幾乎蓋住了藥味和沈青帶來的血腥味。

  甜膩的薰香撲鼻,老皇帝猛吸了幾口,總算止住了急促的呼吸。

  「你把他們都支走,是有話想對我說吧。」老皇帝對這個直言不諱的逆子興致懨懨,遮羞布被完全扯開,他也沒了給自己找藉口的理由。

  仵雨溪靜了會兒,問道:「你為何當初在我母后亡後幾年都未進後宮,是否為一種悼念?」

  這回輪到老皇帝吃驚了,他原以為以仵雨溪剛才那般不給面子的言辭,現在該是來責問他關於自己的忽視,卻沒想到他突然間提起了這樁往事。

  當年皇后因難產而薨,他便順勢為了給皇后的宗族一個交代,做足了表示,直接幾年未踏入後宮,後便在他們鬆懈之際一併打壓殆盡,讓其再也翻不出一絲水花。

  後宮之事的權衡與前朝息息相關,他知曉皇后生下這個皇子後必會讓其母家水漲船高,說不準自己這個無功無過的庸碌皇帝沒幾年便會被脅著退位了,在危急之時終於聰明了這一回,卻沒想到阿碧寧願拼著自己死也要生下這個孩子。

  後宮的女人都不是吃素的,仵雨溪沒了雙親的照拂,就算是為了她們的兒子,也斷不會讓這位嫡幼子好過,只是……

  仵雨溪平安長大不說,還能靠自己走到現在。

  老皇帝的眼神一時鬆動,這些念頭只是剛一過腦,他看向仵雨溪的眼睛,想繼續編些仵雨溪愛聽的話,便見後者偏過頭道:「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

  第四十五章

  心底的最後一絲溫情泯滅, 仵雨溪垂下眸子,寬大袖袍下的手指緊了緊,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他的出生都不是被期待的, 自己從未見過面的母后又是否知道這些呢?

  「你們好好照看皇上。」仵雨溪嗓音有些乾澀,再未回頭去看一眼病床上的老皇帝, 往房間外走去。

  他逆著光, 只見削瘦孤獨的身形裹在煙青色的衣袍中, 纖細秀雅的脖子繃得很緊, 隱灼間可見凸起的一節骨頭, 分外蕭瑟。

  仵雨溪微妙的改口讓老皇帝忽然生出了點愧疚, 他望著自己最小的兒子的背影, 忽然叫住了他。

  「你母后與我是, 我自然在意她,只是有些東西勢必會超過這一份感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你以後當了皇帝就會懂我的苦心,權利的牽制太過於複雜, 朕是不會再放任出第二個薛家出來的。」

  先皇后的全名,就叫做薛錦碧。

  見仵雨溪腳步一頓,老皇帝面上一喜, 又繼續道:「老三的生母是扶桑國的人,他的母妃也走得早, 他都是同你一般的可憐人, 是朕對不起你們, 若是來日你登上了皇位,還是不要趕盡殺絕的好。」

  仵雨溪側目,眼底是遮不住的失望與疲憊,他淡聲回道:「知道了。」

  *

  日暮西沉, 夕陽照在漢白玉的台階上蕭瑟,朱紅的宮門都染成了一片暗赤色,初春的傍晚有些冷意,稍寒的春風吹在身上莫名發抖,仵雨溪緊了緊身上的煙青色薄斗篷,吸了吸鼻子。

  沈青帶著大太監從後書房回來,一眼便瞧見了在正殿外吹冷風的仵雨溪。

  回來路上特意好好洗過手的沈將軍擺了擺手,讓大太監在正殿內候著,便站在了仵雨溪的面前,不動聲色地擋去了大半的風,他從懷裡掏出一包蜜餞,拿出其中的一塊桃脯遞給仵雨溪。

  「吃點東西吧,待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沈青抬眼仰天,「你看這黃昏,終究是要沒落下去的。」

  餘暉的夕光投在仵雨溪的眼底,萬里無垠,天光一寸寸黯淡下去,就好似一段時代落下的帷幕。

  又是一聲轟然響亮的鐘聲響起,比之前的更加綿長,像是在無聲嗚咽著什麼,隨著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

  「皇上,駕崩了!」

  昏暗漆黑的皇宮內忽地亮起了燈盞,火光點點爍起,逐漸聚攏進了這一處正殿,越來越近的急促馬蹄聲和兵甲摩擦出的冷鳴聲匯成一團,在暗處的某個位置伺機而動。

  「該走了。」沈青靜靜等仵雨溪吃完那瓣桃脯,往後退了兩步,站著台階下正好平視他的雙眸,眸中挾著滿滿柔情,手心向上翻張,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仵雨溪搭上沈青的手,像是從熱烘烘的手心中汲取能量一樣,只是極短地相握了一下,又很快鬆開,再抬眸時已然將所有情緒沉澱了下去,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他快步走在前,沈青緊緊地跟在他的後半步位置,右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目光在四下環境中觀察。

  兩人越往前走便越能聽到宮妃們的啜泣聲,還有人在高聲說話,似乎是丞相的聲音。

  皇帝駕崩對宮妃和皇子來說皆是大事,老皇帝的妃子不多,先前被老皇帝要求不需要來守夜的妃子們一併都趕來了正殿,還有些重要官員也都在殿妹候著,其意味著什麼也不言而喻了。

  本來偌大的正殿一下子變得狹小了起來,無論是宮妃還是皇子都恭敬的跪地低頭,等仵雨溪和沈青趕來之時便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人。

  三皇子仵御鳴就那麼落在人群的首列,絲毫不加掩飾自己的野心,匆匆趕進宮的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也只能暫避其鋒芒,堪堪在後面跪著,而宮妃們在另一側跪著,同樣不敢發一聲。

  見著仵雨溪來了,該來的人都已來齊,仵御鳴使了個眼色給正在殿邊候著的丞相。

  丞相接收到仵御鳴的信號起身,已是滿臉的悲愴哀痛之色,又緩緩不失禮貌地鞠躬行禮,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道:「諸位請聽老臣一言,皇上生前並未立下太子,並將國事交由三皇子代理,大皇子殿下行為不端,二皇子殿下也不堪重用,是以老臣認為三皇子殿下宜繼承大統。」

  「這可如何使得,三皇子的母妃是扶桑國的公主,這般行徑從前可從未有過的。」

  「陸尚書說的對啊,這混淆血脈之事如何使得?」

  「那不若大皇子如何?眾皇子眾他最為年長,也更為成熟穩重,也是個人選啊。」

  「大皇子品行有虧,穩重二字你如何說的出來啊,但不如二皇子……」

  「不是你反駁我就反駁我,還要拉二皇子出來,說說收了他多少好處唄?」

  「那你不是一樣嗎?有銀子大家一起賺嘛,也給我引薦引薦,多賺一份?」

  「……咳咳,前面的兩位大臣,慎言,慎言!」

  「既是古往今來第一人,那又有何不可?從前沒有不代表以後會沒有,況且也並無規矩說不可讓外番血脈繼承,這理應是親上加親的事。」

  「左大人此言即是,況且目前也並無合適的人員,既然皇上命了三皇子殿下主事,想必也是有這意思的。」

  人潮湧動,眾大臣隱隱有交流聲傳出,丞相是大臣中有威望的長者,他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亦可代表先皇的意思。

  慢慢的,人群中那些反對的聲音降了下去,只剩幾位老古板仍在喋喋不休。

  在這細細碎碎的小聲交談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急促的低喘咳嗽聲,分明並不起眼,卻忽然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眾人聞聲看了過去,只見仵雨溪蒼白著臉,手抵在唇邊輕聲咳嗽,輕輕地喘著,卻又那麼不容忽視。

  仵雨溪抬眸,似乎受到了幾分驚嚇,慌亂地擺了擺手:「你們別看我啊。」

  「……六皇子是嫡子,按祖訓該由他承襲才是,雖是先皇后去的早,但這麼多年皇上也未立繼後,那應該是六皇子吧。」

  「可六皇子自小就體弱多病,不堪繼承大統啊。」

  「再如何也是嫡子,本就是太子,怎麼就使不得了?」

  本來都止住的爭吵又隨著這一聲咳嗽又此起彼伏了起來,像是得到什麼信號般,方才並未開口的大臣都開始議論了起來,一時間對仵雨溪大好。

  仵御鳴聽著聽著便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他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丞相,丞相被那雙鷹眸瞪得脖子一縮,又要開口說什麼,忽然被仵雨溪給止住了話。

  「與其各位在這裡爭吵,不如請大家看看父皇留下的遺詔可好?方才我見父皇身邊的大太監匆匆忙忙地領著幾位大臣走了,現下應該是回來了。」仵雨溪又咳了幾聲,本來被風吹得有幾分冰冷蒼白的臉上顯露出淺淺的紅暈,好似氣色都好了不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