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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書禮眸中一顫,一把拉住魏延。

  魏延鬆開輕擁著他的手,微微一笑,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然後克制地拉開一些距離:「季安,你去看看。」

  俞書禮咬住口中的頰肉,「你什麼意思?」

  魏延卻寧可一把扶住邊上燒的滾燙的石柱維持身子穩定,也不去摟他了。他低低喘息了幾下,才開口:「抱歉,季安,先前騙了你。我早就命不久矣,就算出去,我們也無法相伴一生了。說一起白頭,是騙你的。」

  「你看,我這般的男人,嘴裡都沒有一句實話……」魏延抬眸看他,笑的溫柔:「你不然,就舍了我吧。」

  俞書禮手指發顫,上去摟他:「你別胡說!也別胡思亂想了!我們說好了,要同生共死的……你不能因為完顏浚的一句話,就不要我了!」

  「他說不定是騙我們的……」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別這樣放棄我……魏延……」

  「他可以騙我,卻不會騙你 。」

  俞書禮苦澀地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完顏浚隔著火海,看著俞書禮毫無血色的嘴唇一開一合,他大笑出聲:「這也許,是我這一生,說過的,最為真誠的實話了。」

  他的雙目陡然迸出期待,一邊咳嗽,一邊流淚:「你們打算留下誰,陪我一起下地獄?帶走情敵……帶走愛人……好像都不賴。」

  俞書禮不理他,強行拽過魏延被石柱燙的滾熱的手心。「魏延,我們一起走。」

  「好啊……你們一起……」完顏浚挑眉:「一旦盡頭機關感應到是兩人進入,尖刺、利箭、毒針、陷阱……都立馬會觸發。不信,你們便試試。死在外面火場,還是死在裡面萬箭穿心,隨你們選。」

  「完顏浚!你何必用這種惡毒的方法讓我們分開?!」俞書禮恍惚了雙眸,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

  完顏浚卻不看俞書禮也不回應,他看向天外,喃喃道:「外面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戰爭也快結束了。

  不出意外,西昭將會就此亡國。

  他這個帝王,當真是不稱職極了。

  但所幸,他也將這西昭的死敵二人拆散了開來……也算是……報了家仇國恨了。

  他轉過身,在幾被焚毀的台案上提起酒樽,仰面飲下數口烈酒。一邊笑,一邊哭。「如今,乞而不得,為愛所囚。這可能就是我這一生的判詞。」

  他提起劍,於火光中最後一次看向俞書禮,努力笑的好看。「季安,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俞書禮額頭猛地一跳,立馬想要衝過去阻止他:「完顏浚!你先別死!」

  他死了,自己和魏延怎麼辦?!

  「這一定是你最捨不得我死的時候……」完顏浚低笑出聲,將自己那件婚服扔入了火場。「可惜……終究是我孤身來,孤身走,一生無良人相伴。烈火焚灼之後,願我來生無魂無魄,做一件死物吧。或者……」他勾了勾唇:「如你們所願,永無輪迴也行。」

  俞書禮正要衝過來,被魏延拉住。

  「有火,你過不去的。」

  兩邊早就如同天塹。

  「他若是死了,便再也沒人告訴我們出去的方法了。那暗道就他一人知道,誰知道裡頭的機關究竟是什麼樣?!」俞書禮睫毛顫抖著,哽咽道。

  完顏浚沒想要自己活,但也不願意讓俞書禮和魏延輕易地活。

  他因為愛慕俞書禮,所以願意放俞書禮走,但對魏延卻沒那麼慷慨。

  心知魏延一定會把生的機會留給俞書禮,故而才如此大膽,故意要讓他們二人做最後的生死抉擇。

  國破在前,早就沒辦法時光倒流,也許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報複方式了。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殘忍卻相當有效的報復。

  「季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姑且想著,你對我還是有一絲惻隱之心的吧?你應該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我死……」

  「我才沒有捨不得你!」俞書禮眼中一片猩紅,他狼狽地瞪過來,眼淚一點一點砸下來。「你作惡多端,死是你最好的出路。」

  完顏浚見他嘴硬,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說的是。」

  他把劍橫在自己脖子上,看向此時面色複雜的魏延:「擋住他的眼睛吧……自刎的場面太血腥也太醜陋了,我不想讓他看見。」

  「我為什麼要幫你?」魏延臉上的表情不明,深沉的眼底仿佛還飄蕩著一層薄霧。

  「讓他眼睜睜看著我死,也許,他能記我一輩子呢。」

  「你不醋麼?」

  魏延依舊不為所動。

  完顏浚滯了滯,喃喃:「不幫也行……」

  他轉動手腕,將橫著的劍刃劃入脖頸插入。

  側目而看,魏延在他自刎的瞬間,終於緩緩抬手,遮住了俞書禮的眼睛。

  完顏浚勾出一點慘澹的微笑:「多謝。」

  多謝魏延,替他守住了最後一點想守住的尊嚴。

  多謝他,答應了自己,這唯一的一場合作。

  最後的意識里,他仿佛又看見十來歲的上書房,睡眼惺忪的少年一邊手肘撐在桌案上,髮絲恰好落在他肩膀上,安慰他說:「完顏,放心吧,終有一日,天下大統,國泰民安,我們都會平安回家。」

  滿室的火光追逐上最後一點明月亮光,宛若銀河倒懸。

  完顏浚倒下的瞬間,最後看了眼乖巧被魏延摟在懷裡的俞書禮,嘴唇緩緩張開:「季安,願你平安回家。」

  *

  眼前一片黑暗,俞書禮的耳邊除了火烤炙熱的聲響,早已失去聲響許久。

  他拉了拉魏延的衣袖,不安問:「魏延,可以鬆開我了嗎?」

  魏延「嗯」了一聲:「季安,他死了。」

  俞書禮手指顫了顫:「嗯。」

  他朝後伸出手,仿佛是要求證魏延的答案一般:「魏延……我們是要死在一處的。」

  魏延垂眸看了他一眼,在他的頸側輕輕落下一吻,「抱歉。」

  俞書禮臉色一變,剛要回頭。

  魏延猛然抬手,當機立斷在他的頸間敲了下去。

  俞書禮從來不對魏延設防,更沒成想在這種時刻,他會配合著完顏浚,點了自己的穴道,也硬要送自己走。

  事到如今,他哪裡不明白,完顏浚先前為什麼突然要對魏延提那句幫他遮眼。

  對於俞書禮而言,一個敵人,死不死有什麼所謂?俞書禮也不是那種會過分兒女情長的人,況且早就在戰場見過不少生離死別,一條生命的逝去,並不會讓他惦記太久,最多是有些記憶和懷念。

  只要他自己細細想來,便會知道,遮眼只是一個藉口——一個讓魏延對他動手動的更為理所應當的理由罷了。

  兩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偷合作,替他做好了生的抉擇。

  他渾然不知,且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俞書禮臉色慘白,面上是斑駁的淚水。

  看著眼前動彈不得的愛人,魏延眸中滿是憐惜和心疼地幫他擦眼淚:「抱歉,季安。我必須食言。」

  「魏延……我恨你……」俞書禮幾乎是從牙縫中脫口而出擠來這幾個字。

  火勢太過猛烈了,魏延身上毒入骨髓,本就行動不便,要拖動俞書禮到暗道里去,幾乎花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將人藏進去後,魏延整個人踉蹌在了地上。

  他歪過頭,微微一笑:「我點的穴道,控制不了你太久。季安,能不能就當為了我,好好活下去?」

  俞書禮在暗道中隔著他幾步遠,遠離了火源,混沌的大腦此刻出乎意料的清醒。

  他猛然催動內力,不要命一般衝擊著穴位。

  滾燙的熱火在正殿的屋檐、樑柱間肆虐,焦黑的建築在火舌舔舐之下,留下一陣陣刺鼻的煙味。

  熱氣仿佛藉由著小小的甬道,穿到了俞書禮跟前。

  他一邊流淚,一邊集中所有的精力去解開穴道。

  眼前的輪廓卻因為外面正殿的燃燒,而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魏延……等我……再等等我……

  浮生之緣,本就虛無,縱使再緣分未盡,下世若要遇見也必然歷盡坎坷。

  既如此,不如搏一個當下。

  正殿最後的樑柱塌下的瞬間,俞書禮終於化作一道閃光,猛然沖了回去。

  魏延就側坐在暗道口,離他最近的距離,已然昏厥。

  他確實是到死也不願意離開自己。

  這種事實,真是令人慶幸又令人難過。

  俞書禮一把撈過人抱在懷裡,一邊哭一邊笑地往暗道里衝去。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俞書禮管不了什麼機關,什麼限制。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魏延。

  「砰」的一聲巨響之後,西昭皇宮正殿付之一炬。

  這精雕細琢的輝煌終究在這一刻變得支離破碎,火場在燃盡後便消失殆盡。

  城外響起一聲嘹亮的雞鳴,隨後便是獵獵的戰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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