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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雲景自始至終都注視著夏一陽的眼睛,那杯水一直握在手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夏一陽三次換水,終於把宴雲景上身擦乾淨。他又跑去裡面房間,拿了套乾淨衣服出來。猶豫片刻,終於說出第一句話:「你抬一下手,或者,自己穿?」

  宴雲景默默將那杯已經涼了的水放去茶台,接過夏一陽手裡的衣服穿上,見對方又要轉身去房間裡,伸手拉住了夏一陽的手腕。

  「陽陽。」

  宴雲景的嗓音不高,輕輕的,似乎是害怕驚擾到夏一陽那即將坍塌的心理防線。

  然而這一聲呼喚還是讓夏一陽內心的防壁破碎了些,那雙本就乾澀泛紅的眼眶,瞬間又染紅了一層。他側著身,聞聲卻沒有回頭,只說:「我再去給你找條褲子。」

  比宴雲景的聲音還輕,分明是沒什麼破綻的,可在寂靜的環境中,卻能聽得出每個音都在顫。

  宴雲景沒有鬆開夏一陽,他眉心緩緩緊攢,輕輕將人拉過來,雙手環住夏一陽的腰,仰頭看著依舊偏著腦袋不看他的夏一陽,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這一舉動顯然驚到了懷裡的人,夏一陽輕輕撥開他的手。

  「你手臂上有傷,別抱這麼緊,萬一勒裂口了。」夏一陽往後退,又被宴雲景環了回來。

  宴雲景看著他那雙通紅的眼睛,壓直的唇線張了張,千言萬語最後只化作一句話:「我沒事,真的。」

  夏一陽怎麼會不相信宴雲景的話?

  他只是……

  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事呢?萬一沒能回來呢?

  這世界上有太多不幸的萬一了,沒人能說得准這些萬一什麼時候會到來。

  夏一陽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對此充滿恐懼,害怕突然發生的不幸。

  宴雲景抬手,觸碰夏一陽的眼尾,拭去那裡的濕潤。夏一陽只覺得心裡和鼻根一樣酸脹,他斷斷續續地深呼吸,慢慢蹲下來,最後乾脆坐在地毯上,雙手抱住宴雲景的腰,頭埋在對方腿上,一動也不動。

  宴雲景感受到一股時而強烈時而溫和的精神力籠罩而來,緊繃的神經以及突突直跳的穴位漸漸緩和,被激亂的精神力也被慢慢撫平了。

  他低頭看著夏一陽的後頸,手輕輕拍撫著對方的背,就這樣靜靜地陪著。

  直到腿上的布料傳來濕濡潮熱的感覺,宴雲景才恍惚一怔。他雙手去捧夏一陽的臉,試圖將其抬起來。夏一陽卻使勁把頭往下深埋,雙手抱緊宴雲景,同時小心謹慎地避開傷口區域,悶聲說:「讓我趴一會兒。」

  「……」宴雲景聽出這聲悶重的話語裡攜帶的鼻音。他看著夏一陽的發旋,半晌,雙手輕輕捏住夏一陽的兩邊耳垂:「趴著不舒服,先起來?」

  「不。」夏一陽表示拒絕。

  靜默片刻,埋著的頭左右動了動,平緩的呼吸像是亂了一瞬,上下起伏後又恢復平靜,很顯然在努力掩飾,試圖憋住氣息。

  宴雲景微調坐姿,確保膝蓋不會硌到夏一陽。他安靜地任由對方抱著,手指一下一下捏按夏一陽的耳垂。

  沒過多久耳羽就被捏出來了。很顯然,夏一陽的耳朵也很敏感。但即便如此,他仍倔強地埋在宴雲景腿上,紋絲不動。

  潔白的耳羽輕盈地扇動兩下,然後貼攏在兩邊臉上,由於臉深埋著,一部分羽毛抵在了宴雲景腿上,觸感十分柔軟。

  宴雲景望著那對耳羽,忍不住再伸手,捻住羽毛慢慢摩挲。只見夏一陽後背猛顫,緊接著,那對耳羽展開了一點,將宴雲景的手推開,隨後又收攏起來,把臉包住。

  「……」宴雲景瞧了瞧自己被推開的手,又看看那對耳羽,再次探過去,才碰到,又被推開了。

  就這樣來回反覆三個回合。夏一陽終於猛抬起頭,通紅的雙眼瞪著宴雲景:「別捏了,很癢。」

  宴雲景這才放下手:「好,不捏了。」

  「……」

  夏一陽在宴雲景的注視下,沒撐過兩秒,又把頭趴了回去,將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分明還在生悶氣,但圍繞在宴雲景周身的治癒系精神力卻無比龐大且溫暖,這股精神力仿佛要將整個屋子都浸泡,似乎想讓宴雲景從裡到外都沾染上夏一陽的氣息。

  宴雲景擔心夏一陽精神力使用過度,可此時狀況不能貿然驚擾對方,於是掌心揉揉夏一陽腦袋,問:「腿麻嗎?」

  趴著的人不語,好半天后才搖了搖頭。

  宴雲景見狀,只好說:「我腿有點麻,能起來嗎?」

  話音剛落,便能清楚地看見夏一陽的後背僵了下。

  隨後,夏一陽撐著頭,環抱在宴雲景腰上的手也收了回來,不過依然低著頭,起身後直接轉身掩藏著著臉。

  宴雲景立刻伸出雙手將人撈回來,放在自己腿上,緊緊抱住。他把頭壓在對方的肩上,對驚慌失措的夏一陽說:「別動,我靠一會兒。」

  夏一陽擔心扯到宴雲景的傷口,雙手尋找支撐點,尋覓半晌,最後落在對方沒有受傷的手臂上,低著頭,不再動彈。

  「……你不是說腿麻了?」夏一陽問。

  宴雲景悶笑了下:「現在好了。」

  夏一陽:「……」

  他有點鬱悶,靜坐不動,肩被蹭了好幾下,感受到熱氣後,才勉強偏過頭,目光正好對上側壓在自己肩頭的宴雲景的雙眼。

  兩人視線交匯,夏一陽快速眨幾下眼,又將頭偏開,繼續掩飾自己剛才偷偷哭過的事實。

  宴雲景也不提及此事,像抱小孩一樣將夏一陽兜在自己腿上,手背觸碰夏一陽的耳羽:「坑洞下面被蟲子啃空了,接下來我們會繼續探查羅波星的其他幾個晶石開採區。返回主星的時間會延遲,而且可能會延遲很久。」

  夏一陽聽得背脊僵直,他迅速回過頭,按在宴雲景手臂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些:「你要讓我回去嗎?」

  他的唇線緊繃,眼眶紅得厲害,眼裡明顯蒙上一層霧氣。

  夏一陽表情倔起來:「宴雲景,我不會回去,你也別想讓我回去。」

  聲音不大,卻像是咬著牙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顫,眼眶的紅擴散到眼尾,仿若紅墨在清水中暈染開,均勻淺薄。好看得要命,又讓人覺著心疼。

  「你是不是忘了,在荒星上的時候,我帶上帕尼先生獨自前往棘毒甲的巢穴,返程時遇到了阿列囚。」夏一陽咬緊後牙,死死地盯著宴雲景,質問:「你那時候為什麼生氣?因為我擅自出去差點丟了命,你說你擔心我。那現在呢?你覺得我不會擔心你嗎?」

  夏一陽似乎委屈到了極點,眼睛發燙:「你不帶我就不帶,我本來也擔心跟著你去會搗亂會拖後腿,所以我聽你的話不去。可是如果你要讓我返回主星球,我告訴你,我會和你當時一樣生氣。你萬一出了意外,你讓我怎麼辦?」

  他臉上划過溫熱,瞬間怔住,鼻尖聳兩下,伸手胡亂地把臉擦乾,又即刻瞪著宴雲景,上下牙緊咬,咬合肌繃著,額邊的血管都微微突起。

  宴雲景伸手拭去夏一陽臉上的淚痕,輕聲說:「沒說讓你回去。」

  「你不帶我可以,我能跟著蘇長官或者其他長官學習,做點別的事情。」夏一陽說。

  宴雲景:「嗯,答應你。」

  「要是能預估到危險程度,在不能確保順利的情況下,能不能先不要去執行,我們想想別的辦法好嗎?」夏一陽問。

  「嗯。」宴雲景,「不冒險,這次是意外,我不會拿軍隊開玩笑,你放心。」

  「……」夏一陽望著宴雲景的眼睛,緩緩埋下頭,趴在他的肩上,「宴雲景,你不能丟下我。」

  他的聲音雖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著:「不能,也不許,聽見了嗎?」

  宴雲景捏捏他的後頸:「聽見了。」

  不會丟下,永遠不會。

  晶石坑洞的填補工作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軍營里,醫護人員忙著治療大批傷員,一切都在走回正規。

  房間裡,夏一陽在宴雲景腿上坐久了,自己的腿反倒有些麻,他撐起身體,問對方:「你腿真不麻?」

  宴雲景:「不麻。」

  說著目光落在夏一陽一動不動的雙腿上:「麻了?」

  「……」夏一陽別開眼。

  宴雲景笑了下,伸手捏按夏一陽的腿,後者盯著那雙手在自己小腿上緩緩移動,出了神,隨後他眉頭緊皺:「坦傑侖死了,就在剛才。」

  宴雲景的動作頓了下,繼續捏按:「怎麼處理的?」

  「蘇長官下令封閉了監禁室,禁止任何人進出,屍體還在裡面。」夏一陽說,「在兩位軍官來通報坑洞裡出事,以及坦傑侖死亡之前,我見到了那隻藍色的鳥,問過帕尼管家和蘇長官,他們都說沒看見。」

  宴雲景點頭:「知道了。」

  夏一陽看向他:「你……」

  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湊過去抱住宴雲景,小心避開對方傷口:「算了,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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