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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日的自欺欺人,連他自己都信了,此時被女魔點破,宛如天塌地陷,呼喚都帶上哭腔。沈萇楚譏諷:「這就不是你的劍。」

  青銅面具:「那就是我的劍……」

  「渾身上下嘴最硬,」沈萇楚白眼道,「連自己都騙,可憐。」

  她提劍就要離開,身後那青銅面竟不死心,舉起劍鞘,灌注靈力,朝她砸去。沈萇楚早有預料,抬手要接,省得她日後費力再取。

  沒成想背後殺出一道身影,手持小檀木劍,將劍鞘打了下來。

  來人撿起落在地上的劍鞘,將暗埋在上面的爆破訣滅去,叫罵道:「打不過就暗算,輸不起的狗東西。」

  青銅面具身後亦閃出一人,身形如鬼魅,默著一掌將人打昏,提著領子把人扔出山蔭。

  「多謝小姐出手驅逐不善修士。」畢恭畢敬遞過劍鞘,為首的道,「山蔭中元節事務繁忙,是我們疏忽,才出了紕漏,還望小姐恕罪。只是看小姐身手了得,還分外眼熟,敢問小姐何處生人?師從何處?」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沈萇楚轉身,看向他們,二人並未覆面具,月光下,她將兩張臉看得清清楚楚。

  又是老熟人。

  沈萇楚笑著摘下面具,輕咳兩聲,驀然起劍,朝著觴小寧膝蓋拍去,觴小寧驚恐,仿佛回憶起外門扎馬步的痛苦時光,脫兔一般橫跳一大步。剛想開口罵,看清是沈萇楚,生生楞在原地。

  良久,他抽鼻子,抽泣道:「師姐?」

  沈萇楚噗嗤一聲破了功,沒憋住笑:「長大了,嘴還是那麼……」

  觴小寧不說話,緊緊抱住沈萇楚。

  「……毒。」沈萇楚被撞地後退半步,笑著擼一把觴小寧頭頂,「就是個子沒長多少。」

  觴小寧羞紅一張臉,站直了,也不過同沈萇楚一般高。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反駁:「師姐多罵罵,要不然,我以為我在做夢。」

  沈萇楚:「做夢吧。」

  觴小寧悻悻退開。

  沒問題,肯定是師姐。

  沈萇楚將汜水入鞘,拋給了觴小寧身後的佘水止。

  佘水止接過汜水,定定地盯著看了半晌,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陰差陽錯,天各一方。

  佘水止似乎變成了佘水生。

  可沈萇楚知,再沒有人會與她鬥嘴了。

  她很難過,好多關切的話堵在喉間,一句也說不出,都化作默然。

  觴小寧見氣氛有些冷,揪著沈萇楚的衣袖,思忖片刻,打斷沉默問道:「師姐,若你從城中來,沒見到肇斯行麼?」

  沈萇楚茫然:「他在山蔭城中嗎?」

  她確實沒見到。

  「不對啊,」觴小寧撓頭,「每逢中元,劍君都會去城中橋頭觀燈。就算師姐帶著面具,他也定能認得出你。」

  【作者有話說】

  山蔭旅遊管理文化有限公司肇斯行肇總親自視察工作,卻被百年未見的老婆無視。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86章

  遊人間(三)

  ◎白面具。◎

  那便是她沒有認出他。

  沈萇楚急切趕回山蔭。城中依舊燈火通明,人潮絡繹,愈有迭起之勢,穿插人群間變得更加困難。

  擦肩摩踵間,終於,沈萇楚極為艱難的擠到石橋邊,身邊響幾道幼兒呼聲:「快看!要放煙火了!」

  山蔭城牆外嗖嗖數點光亮,在絲絨般的天際處炸開,人們紛紛立在原地,印各色面具五光十色。

  此刻不辨人魔,唯有歡呼雀躍,慶此中元。

  與她無關。

  人群不動,沈萇楚移動愈發艱難。

  勉力攀上石橋,沈萇楚借地勢望向遠處,一片仰頭觀賞煙花的腦袋中,她發現了那個異類。

  白面具。

  她在看白面具,白面具亦在看她。

  隔著茫茫人海。

  沈萇楚想喊,想到此時不便高呼劍君名諱,便喊:「師兄!」

  白面具依舊看她,分明聽到了,卻轉身離開。

  沈萇楚顧不上些許,她口中抱歉不止,用力隔開擁擠的人群:「師兄,別走!」

  你分明聽到了!

  為什麼要走?

  沈萇楚急得兩眼酸澀,她手腳並用撥開人流,狐狸面具被擠歪,身邊響起此起彼伏的「有病」,她權當聽不見。

  長生蹦出大喊:「萇楚,我去追!」

  光團若離弦箭,朝著白面具的方向衝去。飛至半途,卻被另一隻衝撞而來的光團擊碎,隨漫天煙火消散。

  「長生!」沈萇楚目睹全程,加之如何呼喚長生也沒有回覆,她心頭一涼。

  能看到長生,擊碎的長生的絕非此世之人,那便僅有一種可能。

  肇斯行不想見她。

  熙熙攘攘間,沈萇楚耳畔響吵雜:

  「劍君落於山蔭多久了啊?」

  「數不清,算不清,我娘親生我時,劍君就在這裡了。」

  「五十年?七十年?」

  沈萇楚喃喃:「一百年。」

  一百年很長。

  滄海桑田,雲舒雲卷,氣候不知年歲,日復一日展現相似光景。

  氣候不懂,難道她不懂嗎?

  她等了師兄十七年,已然難熬,卻叫師兄等她近六個十七年。

  何其天真。

  面具之下,沈萇楚的眼淚如珠傾落,洇濕面具,將似火的圖案暈開。她想要摩去眼淚,卻觸及滿手似血朱紅色料。

  周邊人聽到她的回答,道:「一百年啊,那真的很久了。」

  再燃一道焰火,自頭頂天際炸開,歡呼此起彼伏,蓋過了那些無關緊要的答案。

  沈萇楚木然片刻,扶著面具推至額間,擦淨臉上淚水,再逆著人流向前走。

  她生性執拗倔強,偏愛強求。

  他不要那是他所想,沈萇楚想見,那她必須見到!

  沈萇楚從來是如此霸道,蠻不講理的人。

  如此想,沈萇楚繼續朝著白面具離開的方向追去。

  *

  走走停停,沈萇楚追著人出了山蔭城,驟然冷清。不論人魔精怪均集在城中,城外可怖之物稀少,反倒襯得密林更加陰森,頗有幾分倒反天罡。

  沈萇楚不再一聲接著一聲地喚師兄,只執著地尋那道漆黑的背影。從可容車馬的寬闊道,追到蔓生竹林。

  直到深入其中,沈萇楚才覺此處熟稔。

  她不自覺放緩腳步,重又踏上圓石小路。

  黑暗中,褪色斑駁的木橋不如往日顏色,隨沈萇楚的腳步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沈萇楚駐足橋上,望向水面:

  一盞盞已然褪色的重蓮花燈鋪擠開,層層疊疊,密集如雲,難見水光。由水渠出彎處,到木橋下,唯有幾盞依稀可辨曾經顏色。

  餘下多數,呈現全然失去色彩的灰敗。

  沈萇楚摘下面具,心疼極,彎腰去觸河燈。指尖只一下,瞬間化作齏粉,積在燈芯處,同渾濁的蠟液堆砌,衰敗異常。

  這是多少年的河燈。

  是多少肇斯行的經年希冀。

  沈萇楚屏住呼吸,將面具輕輕扣在欄杆上。她竭力想平復情緒,可滿渠的花燈如無聲的哭訴,將肇斯行全數思念,化作鞭不停在她心口撻伐。

  終究,沈萇楚攥著心口處的衣料,小聲啜泣起來。

  她以為同心印可叫她與師兄痛覺相知,可叫師兄顧忌些,別作那些作踐身體的事。

  卻不可共享心痛,便宜了她沈萇楚,輕而易舉的感受百年等待的鈍痛。

  沈萇楚胡亂抹去眼淚,耳際泛起輕響,似是踏足踩碎落葉之聲。她敏銳抬頭,望向那聲音的來源。

  白面具緩緩靠近水邊,躬身撥開水面層層疊疊褪色河燈,清騰出小片,用雙手捧著兩盞素色河燈,放入水中。

  是她在石橋邊塞給他的那兩盞。

  唯二點亮的河燈被簇集,緊靠岸邊,火影躍動於白面具上,探不出他的情緒。

  直到他款款起身,望向立在橋上的沈萇楚。

  沈萇楚再難按捺,疾步奔向白面具。怕他再離開,沈萇楚身手揪住他的衣帶。

  她抽了抽鼻子,弱弱哀求:「別走。」

  白面具沒動,低頭看她。

  沈萇楚癟嘴,豆大的眼淚往手背上砸:「別……別走。」

  「師兄。」沈萇楚手掌抹去糊在眼前的淚,抽噎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叫你等一百年。」

  白面具猶豫片刻,抬手蹭去她面頰上的朱紅顏料,兩根手指搓捻,又拽過她,掰開手,細細摩挲沈萇楚的掌心。

  沈萇楚攥住他的手指,被他用力掰開,直到抹開所有顏料。沈萇楚聽到極細微的嘆息。

  再抽開手指時,沈萇楚趕忙扯住:「你別走。」

  白面具手指輕勾,掃她掌心一下,依舊不說話。

  沈萇楚不想放開他的手,又不敢放開他的衣帶,急得眼淚落得更快:「求你,和我說句話,說什麼都行。」<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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