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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其實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景頤一來就看到兒子一副沒長骨頭靠人家身上的模樣,神色複雜了一瞬。

  不過,在他看向景堯身邊的沈亦郴的時候,這點波瀾很快轉為了平靜。

  兩人目光在半空相接,景頤沒有移開目光,依舊看著他,話卻是和坐著的景堯說的:「大半夜的跑別人家門口像什麼話?給我回去。」

  景堯擔心就自己今天那些言論,回去怕是要挨二十來年第一頓打,躊躇著沒動。

  但他也永遠不能不回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於是無精打采站起身。

  沈亦郴垂在身邊的手碰了碰他手背,偏頭道:「我跟叔叔聊聊?」

  「不……」景堯還是想自己解決。

  「好。」景頤說。

  景堯兩邊看看,眉心皺起,「爸……」

  「算了算了,小堯,你讓他們說吧,咱們先回去,你跟你爸有什麼話,明天睡醒了再說。」蘇飲溪生怕他又說出什麼刺激人的話,連忙把人拉走了。

  景堯一步一回頭。

  沈亦郴忽然轉過頭,朝他安撫地彎了彎唇角,景堯這才安分下來。

  背後的目光一路目送他走遠。

  景堯回了自己房間,拽了個抱枕窩在牆角,落地窗被空調房吹得冰涼,窗簾堆得十分柔軟,是一個十分適合抑鬱的地方。

  景堯坐了一會兒,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想過了,一會兒自艾自怨一會兒低落一會兒激進,腦補了十八個結局,最好不過沈亦郴說服他爸,最慘不過兩人打起來,他爸肯定打不過沈亦郴,要是吃點什麼事,從此兩家徹底水火不容……無意間一照落地窗,覺得自己這憂鬱頹廢的模樣難得,沒忍住掏出手機自拍了一張。

  景頤敲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他一手舉著相機,一手氣息奄奄伸手比耶的模樣。

  「……你還挺有閒情的。」

  景堯腦子裡還在腦補沈亦郴有理有據說服他爸時候可能出現的一百套話術,嘴上也是真沒把門,「畢竟這可能是我在這個家的最後一天了,我得紀念一下。」

  「放心。」

  景頤拉了凳子坐下,居高臨下說:「這個家的最後一天不至於,這個房間有可能,再跟我抖機靈,明天你搬到樓梯間去睡。」

  景堯下意識想接一句,那我就能收到霍格沃茲的貓頭鷹信了嗎?好在忍住了,沒真的把自己送進去。

  「……你罵吧,踹兩腳也行,別打我臉。」他垂頭喪氣,打算認命挨批。

  「對不起。」

  「……我開學了還要見人,打我臉……啊?」景堯怔了下,兩個眼珠咕嚕一圈,想看他爸是不是在陰陽怪氣,發現居然不是,「爸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景頤幾乎從沒做過這種事,臉色不佳,但還是清晰地重複了一遍,「你和你妹妹那件事,是我辦的不妥,我不該那樣說。」

  景堯愣住,下巴放在膝蓋上,不解地看著他爹。

  這怎麼還轉性了呢?沈亦郴跟他說什麼了這麼管用?難道是幫他賣了一通大慘?也不跟他通個氣,說說是往哪邊賣的,他這邊都有點接不上了。

  「跟他無關。」景頤從小看他長大,說難聽點,景堯這邊一動,景頤基本就知道他是又撅了哪塊地。

  他想了會,把思緒理通,「還有你哥那事,那段時間我在寫遺囑,打算把一部分股份贈給你,但這事比較麻煩……」

  大兒子從小就被確立為了繼承人,又早早進了董事會,這些年下來穩紮穩打,一邊上學一邊四處奔波,從沒有一聲抱怨,因為這都是繼承人應該做的。突然要分一部分股份給小兒子,雖然大兒子一向懂事,但他也不能完全不顧及大兒子的想法。

  而且,小兒子看起來沒什麼野心,但誰也不知道股份到手之後,還會不會像以往一樣。

  前妻離婚的時候說信他,但更信自己。他亦然,他相信兩個兒子,但他不信人性。

  做個壞人而已,一本萬利的買賣,為什麼不行呢?

  況且景堯看起來就沒心沒肺……

  景頤說:「我考慮不周,向你道歉,你想報哪個學校,也不是真不讓你去……」

  跟兒子說著玩罷了,他不可能真讓兒子去撿垃圾。

  只不過,無意的玩笑里,總有幾分真心。

  他確實想讓小兒子沿著家裡的道路走,而非去學一些……在他看來不務正業的東西。

  說是博弈也好,說是心理壓力也罷,這件事,看的就是父子兩人誰先熬不住,誰又……更捨不得為難對方。

  這份心思被景堯聽出來了。

  他以前跟兩個兒子說,別人試探時候說出的玩笑話最好當真,結果景堯還真聽進去了,又在他身上完美實施。

  把這件事用一種最柔和、也最沒有風險的方法化解了。

  只是埋了一顆地雷。

  而現在,雷被踩爆了。

  景堯被親爹道歉三連,三觀都被刷新了,往後縮了縮,謹慎道:「爸,你被鬼附體了嗎?」

  「……不聽滾。」景頤說。

  「好吧,」景堯說,「那我也道個歉,晚上確實衝動了,不過這真不能怪我,主要還是你說話太陰陽怪氣了,有事不說事,開口就給我來個PUA,我很難忍住。」

  景頤:「……」

  閉上你的鳥嘴吧,鳥語花香的。

  景堯仰頭,「沈亦郴跟你說什麼了?」

  「表達了一下他嫁入豪門的決心,跟我口頭承諾了他本人以及他全家會對你好,讓我有什麼氣……」

  「沖他來別為難我?」景堯接道。

  「差不多,」景頤面無表情,「他說沖你來可能把我氣個好歹,沖他去,他不還口。」

  景堯:「……」

  雖然有點偏差,多了點無傷大雅的細節,但是跟自己想的大致還是差不多。

  景頤有點好奇,「你認識他也不久,就一年,你就確定自己喜歡男的了?」

  景堯說:「爸,我們是……」

  「真心的?」景頤眼裡露出點微嘲,「真心可不太值錢,一般保質期還不到三年,你們就是年輕,又有我這個攔路虎,等荷爾蒙散了,還能這麼堅定?」

  「……這不是回家來找你道歉了嗎?萬一我真的被玩弄了感情,你們幫我往死里干他。」景堯說,「還有我想說我們是剛奔現成功的,還不到倆月,沒有一年那麼久。」

  「哦,兩個月。」他爹眼裡的嘲諷更甚了。

  「往好處想,至少我們的保質期還是微瑕九成新。」景堯說。

  景頤敲敲桌子,「不要轉移話題,你就認定是他了,就非要談個男的?」

  景堯靜默了幾秒,難得沒有插科打諢,點頭,「是。」

  「要是我堅決反對……」

  「那考驗他真心的時候就到了。」景堯鄭重道。

  「你呢?」

  景堯說:「他扛得住我就扛得住。高二到高三連續六百多天天天五點起十一點睡我都抗住了,還有什麼扛不住?」

  景頤皺眉看了他會兒,「我剛剛問他看上了你哪。」

  「他怎麼誇我的?」景堯豎起耳朵。

  「他說覺得你家教好人品好,會尊重人,他就喜歡這種,」景頤說,「真想放監控給他看。」

  景堯也挺不好意思,沈亦郴還挺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的。

  找不到夸的就說他可愛好看啊,淨扯些沒有的。

  落地窗的窗簾是景堯自己選的,今年新換的淺色天鵝絨,舒服又好看,往那一坐,還能把整個人都埋了,只露出一顆頭,頭髮都沒什麼精氣神的樣子,整個人看著小小一個,怪可憐的。

  景頤看他的目光又複雜了些,「……你上次發朋友圈,我還以為你是缺錢了……」

  景堯:「呃……」

  景頤換了個姿勢,語氣和緩下來。

  「想過沒有,要是你真跟他在一起了,以後估計就會被無數人用有色眼光看,在別人眼裡一輩子打上同性戀的標籤。」

  這不是出去「玩玩」「嘗鮮」,而是正兒八經談戀愛,還是兩個有名有姓的家族,在別人眼裡意義不一樣。

  這話難聽,但是是真的。

  「也沒有自己的孩子,得不到法律的認可和保障,要是將來他跟別人結婚,你也只能看著。」

  景頤問他:「都想清楚了?」

  他這話沒帶自己的私人情緒,只是把話劈開了講透了,直接放在景堯面前。

  他大概是攔不住兒子了,但兒子至少得知道,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有情飲水飽只在情緒上頭的時候,要是激情褪去,任何一點理由都能成為導火索。

  景頤自己失敗過一段婚姻,太清楚這裡面有多少不穩定因素了。

  「沒什麼區別吧,我本來也沒準備談,也無非就不結婚的奇葩和搞同性戀,差別不大,我自己一個人也搞不出孩子來,所以……」景堯垂下睫毛,蓋住眼睛,從上看下去,像是兩片淺灰色蝶影,輕輕地說,「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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