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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統會永遠延續下去,」他說,「因為無法消滅,所以只能選擇延續,只是可以去逐漸模糊界限。」

  「模糊界限?」宣爻邊問邊動手沖乾淨彼此身上的泡沫。

  穆純頷首:「竭盡全力至多模糊界線而已。畢竟沒有人能根除這些,否則就等同於沒有強弱之分,或者弱者總是會被消滅。」

  他途中頓住,突然翻了個身,換成半躺地姿勢。

  「但我喜歡。」他說,「首先,他們為了存活下來,會得到相較於常人更優秀的外表。而後,他們之中有部分能在歷經挫折後,從什麼都做不到成長到獨當一面。」

  宣爻動作一頓。

  「如果恰好能旁觀這個過程,會相當有趣。如果一開始就淘汰掉他們,肯定就會喪失樂趣。」穆純說到這裡突然伸手撫了撫宣爻的臉頰,「這就是人和人性區別於動物的有趣地方。」

  宣爻知道對方是在安慰自己,卻是有些無奈地避開來,直到徹底解決完對方腦袋上泡沫為止。

  穆純趁機靠進對方懷裡,濕漉漉地腦袋貼著對方的皮膚,用微曲的指節刮蹭著對方的臉頰,撥弄對方濕潤後更卷的頭髮。

  直到宣爻無可奈何地抓住他的手,埋首於他的頸側,用力圈住他的腰,才阻止了他的造次。

  「高維以及高維里的我們的誕生雖然被記載在歷史裡,」穆純說,「其實卻沒有任何真正的記錄。」

  「既有又沒有……?」宣爻懵了一會兒才想到唯一的可能。

  「事件視界?」宣爻問,「與黯海有關?」

  穆純頷首,側過頭,頗為讚許地看了對方一眼,繼續道:「宇宙斷裂帶——你猜為什麼被稱作斷裂帶?東西星系邊界——可它卻是內外宇宙距離最近的地方,只是有黑海洋相隔彼此……」

  「維度暗閘。」宣爻豁然想起「黯海」的又一個名稱。

  「沒錯。」穆純頷首,「其實除了高維以外,都不知道黯海裡面的情況,可是對於已經能橫渡黯海前往西邊的亞高文明而言,依舊只是『看不見』而已。」

  宣爻一愣,立刻意識到這依舊與「事件視界」有關。

  「黯海是不是只能『渡過』,」他問,「而不能進入其中探索?」

  穆純無聲地笑了起來,微微震動通過胸腔與皮膚傳遞。

  「答案其實很明顯,對吧?」穆純說,「只要一點提示,就一定能猜到……」

  當星際探索抵達黯海,也是抵達內宇宙邊界的那一刻。

  「我們以繼續探索為名義,不自量地決定穿過黯海,繼續探索外宇宙。」

  不過是通過那片黑洞,以為不過以往宇宙探索里無數次躍遷里的又一次,只是星際旅途中的一個站點。

  「只是,其他人渡過了,我們卻沒有渡過。」

  他們只是進入了黯海之中,也停留在了暗閘裡面。

  「我們誤以為躍遷成功了,遲早都會經過暴跌區,但我們太過幸運。」

  也許,也太過不幸。

  「我們在那一片黯海里所選擇的那個黑洞,是這個宇宙誕生之初的黑洞。」

  他們選擇的是——原初黑洞。

  「經過漫長的等待後,我們終於通過了原初黑洞。」

  他們經過了整個宇宙的暴跌區。

  「我們抵達的是整個宇宙的奇點,我們躍過了整個宇宙的事件視界。」

  而這所謂的「漫長等待」,其實早已經超過了星際旅途的極限。

  「所有的成年人和兒童都死了。」

  先是成年人,而後是兒童。

  「只是當時還沒有人意識到那種死亡並非真正的死亡,而是通過了原初黑洞的事件視界所導致的身體消亡。「

  其實在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步入了高維的世界。

  「但他們誤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其實是他們的判斷同時也是正確的。

  「所有失去身體的人,他們的意識都被徹底打碎後重新融合成為了集群意識。」

  但他們已經死了。

  「因此,他們把還活著的那些人當做了敵人。」

  他們憤怒,他們嫉妒,他們傲慢,他們貪婪……

  「這就是七際,也是無限意識。而他們的敵人,只是當時尚未擁有自我意識的嬰兒們。」

  如果說前面還不足以讓宣爻,到了此刻他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剛剛降生的我們本身就沒有意識,所以我們的死亡並不存在意識層面的死亡。而最後才融入了無限意識之中的我們,卻被他們視作了敵人。」

  而後他們又再度誕生了。

  只是,作為「敵人」,他們得到了另一種形態的誕生。

  「我們獲得了與他們相反的,那些好的,善良的,只得稱頌的象徵意義。」

  第一次誕生,是他們將與自己類似的意識壓縮到最小的載體,將沒來得及形成就喪失的意識重新賦予維持形態的方法,直到他們用特殊的方法區分出彼此。

  「於是我們以顏色作為象徵誕生。」

  或許通過捨棄物理存在重新獲得的聚合靈魂構成體本身並不是一種類似於人的意識,或許這會成為低維人類進化的下一個階段。

  「可對於我們來說,我們只是嬰兒,我們只是出生,我們只是在使用與其他文明尺度與空間維度下截然相反的方式在出生。」

  而起因不過是試圖躍過黯海繼續對外宇宙進行探索時出現的意外和死亡。

  「當AI變得越來越像我們,變相說明我們的本質也越來越像AI了。」

  汲取能源,轉化為能量,

  「幸好我們還有獨一無二的意識存在?」穆純問,「你是不是這麼想的?但真相很可惜,並非如此。」

  他說:「我們都是可被代替的,只不過我們此前並不知曉。」

  宣爻沉默良久,才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未來我們也可能通過黯海,跟你們一樣……?」

  「不是,」穆純說,「我和其他人是通過外力才成為高維的一份子,你則是通過自己做出的選擇。」

  宣爻困惑地看著對方,根本想不起自己有選擇過。

  「當你已經意識到我說的事情就是切實存在的時候,它就已經發生過了。」穆純說,「如果你意識不到,事情就在你的認知層面永遠都不會存在——這是宇宙級別的認知現象。」

  宣爻聽得有些糊塗,花了些時間找回呼吸,眨了眨眼,道:「好難懂。」

  他問:「為什麼就不能簡單一點?我記住了你的模樣,知道你對我很好,我能像這樣——」

  宣爻握住了穆純的手,注視著對方,道:「這樣留在你身旁。」

  說完他立刻不好意思起來,略微垂下眼,只敢盯著對方的手背。

  這次卻換穆純怔住不動,不過時間很短,就突然抱住了對方。

  大概是穆純先親吻的對方,不過宣爻拉著他的手,所以這像是他在邀請對方。

  宣爻一度低頭又抬頭。

  他醞釀懇請的表情太過好㑲楓懂,只需放任即可。

  依舊是急不可耐地吻為伊始,途中卻驟然止住。

  他似乎想起了之前種種,不再像是撿到松果的,飢腸轆轆的松鼠。

  他突然會了觀察對方的反應,也學會了糾纏,手掌、唇齒和眼睛交替盯著最為敏感的那些地方。

  與穆純相反的方式,顯得內斂且小心……

  ……

  松鼠的下一輪冬眠悄然開始,但他依舊抱緊自己喜歡的食物。

  仿佛愉快的情緒太多,總是必須咽下一些,否則就會從眼底、碰觸、心跳以及語言裡溢出。

  饕足讓他的表情不再羞怯,而是留著一點淺淡的,不敢放肆地笑容在唇邊。

  穆純伸手戳了戳對方的左臉頰,發現對方這邊臉上有一個極淺的梨渦。

  他正俯下身,想去吻一下,聽覺神經里湧入了難以忽視的,仿若電流般持續炸響的噪音。

  這次他終於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不止頻率變高了,還越來越響,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不知何時才終止,穆純卻渾身汗水,如同剛從水裡爬出來。

  好累。

  不想動。

  不想思考。

  但他還是將手掌覆上了宣爻的胸口,仿佛以此來感受對方的呼吸與心跳。

  ——有身體真好。

  有容器真好。

  五感本身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就像能醉的人才會去用酒精麻痹自己,

  他靠什麼?

  真想忘掉一切。

  哪怕只是暫時的。

  但是又不能不思考。

  「我們都是依靠思考才得以誕生,得以存在的空間生物。」

  「瑾瑜?」

  當穆純腦海中的詭異雜音消失,他卻看到了際靈形態的瑾瑜,也聽到了對方的話語。

  「你沒消失!?」他驀地彈起。

  「還有一點沒有。」瑾瑜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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