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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蕪至極,罕有的建築群落,大片並不肥沃的田地與農舍,人煙稀少不足以形容。

  這裡不是東邊,而是99%的宜居星都處於待開發狀態的西邊。

  他聽到自己用稚嫩的聲音說出自己不曾使用過的語言在與陌生人溝通。

  相當流暢,而且完全能聽懂。

  對話內容是用精神閾值交換住所和食物,討價還價數個來回後終於達成共識。

  與簡陋的只有木板床住所相比,食物才是災難。

  白黃相間的黏稠液體裝在木碗裡,並不均勻。像攪拌失敗的半成品蛋糕材料混合成的液體。

  舌尖碰到了一點,就忍不住發出作嘔的聲音,只得放棄,轉而掏出一條營養劑充飢。

  身體發出的凌駕於理智之上的食慾很快被平息,一切恢復正常。

  木碗旁邊有一個小木碟盛著帶殼的松子,伸手把它們抓起來放進口袋裡。

  咀嚼松果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宣爻卻沒感覺自己有在咀嚼什麼,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他正疑惑的時候,雙腿就帶著他離開了簡陋的居所。

  這時他遲來的意識到,推開門的手掌比想像得要小,與門框相對的視線高度也要更低。

  像是回到了不到十歲的小孩身體裡。

  或許是夢。宣爻想。但他的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支配。

  比食物更為原始的是浴室,不止距離住所很遠,還只是個天然的冷水池塘。

  水源頭有一根管子連通往住處方向,其他的就積蓄在凹地里,久而久之形成。

  宣爻感覺到皮膚試探接觸水面的涼意,而後半身都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池水,同時看到水面倒映出的輪廓。

  並不屬於宣爻自己,而是年幼的穆純。

  成長中的五官更為柔和,天縹色的眼睛和頭髮卻讓人絕無認錯的可能。不過現在一眼就覺得相當張揚的英俊,那時候卻更為內斂。

  更為突出的不同是,小小的穆純看起來就相當難以接近,更談不上容易相處。

  若非宣爻已經認識穆純,恐怕對上這個小孩視線的剎那,就會忍不住瑟縮著後退。

  仿佛遇到了天敵般。

  小穆純板著臉,沒被織物遮住的皮膚包括面部,不時會溢出黑色的霧氣,稍一移動就會散開,亦可能是隱藏,池塘里的水卻沖不散,反而會穿透過去。

  這是對方的「廣域」還是靈魂?宣爻不確定的思考。

  但是,小穆純的肩膀上卻站著一隻抱著松子,正在鼓著兩腮用力啃咬掉外殼的可愛小松鼠。

  一瞬間,就把跟宣爻印象里除了頭髮和眼睛近乎毫無關聯的幼年穆純與後來的對方完全聯繫在了一起,就連那奇怪的黑霧以及略顯陰沉的表情都不覺得可怕了。

  尤其因為小穆純突然把雙肩埋入水中,小松鼠嚇得驚慌失措,徑直躥到小穆純頭頂的那一刻。

  腦袋上的那隻鼓著腮幫的小松鼠顯得很不高興,而提供了腦袋的小穆純對陸續掉落在自己腦袋上的松子殼也顯得相當地不滿。

  宣爻忍不住笑了。

  接著又抿起唇,把笑意藏進了心底。

  穆純說養過松鼠,原來是真的。

  那麼其他的,如同打招呼般隨口一說的話,肯定也是真的……

  ……

  宣爻看著面前的小穆純和松鼠突然一起消失,遲來地意識到,這大概是闊別已久的,又一次成功的「無設備共感」。

  穆純略顯不耐煩地把濕潤的頭髮撩到另一側,宣爻悄然珍藏起方才「夢裡」所見所感的一切,不禁回想須臾間窺見的對方記憶一隅,卻無暇繼續專注於此,反而慶幸著自己能很快掙脫出來。

  上一次他就被對方拒絕了,這一次對方卻主動鉤住了他的後頸。

  宣爻不禁踉蹌,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跌倒了。

  水花飛濺,沾濕他的衣褲。

  對方像條魚一樣靈活地乘勢而上,手掌和嘴唇在依舊乾燥的肩膀與耳畔留下水痕和曖昧的話語。

  「需要我教你,還是你自由發揮?」

  宣爻覺得自己選擇了後者,可僅僅是他自己如此覺得而已。

  他的身體完全擁有其他的想法,與自由和發揮都背道而馳。

  浸濕的織物是頑固的鐐銬,擅自無視了他的迫切,清晰的區分出想像和實際的界限。

  遐思千萬,不及此刻。

  他的大腦只能讓眼睛去捕捉對方細微的小動作,手指在糾纏與慌亂間纏住了對方過長的頭髮。

  後仰的脖頸極少見地沒有防備,頸部的曲線則是在引誘著人性里的貪婪。

  肌理軟而韌,覆蓋在鎖骨上的皮膚比唇齒間的更薄,卻並不靈活,也不狡黠,更不會還擊,只能等待品嘗。

  同樣的柔軟、乾燥與濕潤的混淆,豐富了層次感。

  他想起對方坐在水邊側過頭來看向自己,問自己是否要「做壞事」時的表情。

  思維卻跳回到邂逅的那天,被對方拆穿心底遐思的剎那。

  對方的一個吻就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他的無措且怯懦,即便逃跑也不禁被對方再一度捕獲。

  自己的確很像一隻容易受驚的小動物……

  「專心點。」

  宣爻聽見對方半是催促半是提醒的聲音,帶著陌生的慵懶與粘滯的調子,心跳和呼吸都不禁為之一滯,不自覺圈緊了對方。

  這個人無疑很溫柔,能對任何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做到無微不至。

  這個人無疑也很敏感,否則他無法察覺到旁人掩藏在面具下的真切。

  可他同時也很疲憊,就像一位盲者在如畫的風景中狂奔,周遭有那麼多讚美之聲,他卻看不見一縷斑斕。

  他想破開他的軀殼,想在的他意識深處仔細尋找深藏的真實。

  也想不再置身事外,不顧一切地縱身其中。

  無論是溫柔,還是冰冷刺骨,都是曇花一現。

  骨子裡的他無情至極,甚至對自己都十分冷血。

  可他想要的或許從來都不複雜。

  只是那隻蹲在他肩膀上啃咬著松果,或者驚慌失措的躥到他頭頂的小動物。

  宣爻驀地咬緊了牙關,勉強抑制住心口突如其來的疼痛,用力扣住對方的肩頭,將他掰向自己。

  仿佛要看著他的眼睛,才知道他心底有自己的位置。

  對方也是同樣。

  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照出凝固的星辰,徘徊在青澀與情色之間的吻,有著沁入肺腑的清甜。

  不知何時,穆純的聽覺神經里湧入了難以忽視的,仿若電流般持續炸響的噪音。

  他當即選擇忽略「維度天平」發出的「失衡警示信號」。

  仿佛從未聽見。

  他在宣爻面前,在對方美麗的眼底中。

  如同站在流星雨即將蒞臨的星空之下。

  拖尾與長線凜冽地撕開了夜幕,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掀起,他卻無畏地撐起雙臂,迎向對方……

  ……

  遐思千萬,不及剎那。

  ……

  宣爻用嘴唇細數著對方的脊骨與肋骨。

  明知道既不會變多,也不會變少。依舊貪婪。

  「味道如何?」穆純在宣爻懷裡側過身,彎著唇角調笑對方。

  宣爻勉強「唔」了一聲,其實根本沒在聽。他正忙於收斂自己總盯著對方腰背的視線,移到對方的左側臉與耳郭。

  耳墜回來了。

  但還不是耳墜。

  雖然依舊是紫水晶,也依舊被金銀細線纏繞。

  只是一開始很小,至少也在這之前,只像有耳釘大小。

  現在再看,仿佛已經長了不少,尾端都已經到了能碰觸穆純下顎線條的長度。

  垂落在頸側的一縷天縹色頭髮擋住了宣爻的視線。

  他伸手撥開依舊濕潤的頭髮,順勢移向對方的左耳,途中想起對方之前的告誡,及時轉向。

  如同對待易碎品般輕觸對方頸側皮膚,接著是更不自覺地湊近已經有零星痕跡的地方,用唇齒加深。

  「有點癢。」穆純說。

  宣爻仿佛沒有聽見,腦袋換到了穆純右肩。

  穆純無聲地笑了一下,卻沒有避開,反而用力向後靠向對方,讓彼此密不可分地粘在一起,卻也阻止了對方既是食髓知味,又是意圖明顯的小動作。

  「舒服嗎?」他問。

  宣爻剛有些手忙腳亂地半接半抱住對方,勉強撐住對方的體重,就被對方簡單單的一句話砸得瞪大雙眼。

  他一連「我」、「你」和「唔」了半晌,從臉一路紅到脖子根,一時竟不知道是該落荒而逃,還是就地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只能圈緊對方的腰,把腦袋埋到對方的後背上。

  「想什麼呢?」穆純驀地掙脫,回身伸手掐了對方的臉頰一下,失笑道,「早晚駭入你的腦子,看看裡面有多少奇怪的……」

  「不要!」宣爻驚慌失措地抱住自己腦袋,連連後退。

  穆純被宣爻慌張地模樣逗笑了,而且還越笑越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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