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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看,謝奇致還以為抓錯人了。但DNA鑑定指出他就是賈遠山、賈金河的親生父親,也有不少污點證人指認他就是賈子誠即賈慈。所以人肯定是沒抓錯的。

  這個怎麼看怎麼不像惡人的人就是惡人。

  見過他,謝奇致更是充分認識到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正確性。看上去很善良的人卻可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謝奇致見到他時,他是閉著眼睛的。等他意識到審訊室有人來時,緩緩睜開眼睛後。謝奇致對他感覺又變得不同。

  賈子誠的眼睛,充滿悲憫。

  他嘴角帶著溫和笑意看向謝奇致,緩緩微點一下頭,當作打招呼。

  不知為何,謝奇致覺得他眼睛一睜開後像極了……像極了神。

  賈子誠有神相。

  這個念頭冷不丁冒出後,謝奇致連續默念了三句抱歉。他縱使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不該將神與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相提並論,因為神也是不少人的信仰,他那樣想,是對這些人信仰的褻瀆。

  閉了閉眼,他掛上冷肅表情,問道:「賈子誠,你還不交代?」

  賈子誠卻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便半闔著眼,垂眸看著桌面,就似一尊石佛垂眸悲天憫人地看著芸芸眾生。

  眾生歡喜、悲苦,生、死,都與他無關卻又息息相關。

  他這一垂眸,讓謝奇致無端冒冷汗。明明他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但謝奇致就是覺得他可怕至極。

  到這一刻,謝奇致也明白了,賈子誠不會說的,一個字都不會。

  他似乎也明白了賈子誠為什麼自稱賈慈。

  他真是假慈悲啊!

  謝奇致諷笑一聲,第一次對犯罪嫌疑人說:「賈子誠,等著上法院吧!天網恢恢。你既然選擇做了這些事,就該知道會面對什麼。」

  令他意外的是,賈子誠竟然抬眸看他,第一次開口,問道:「死刑麼?」

  謝奇致沒說話,卻見賈子誠勾唇笑了,皺紋層層疊起,眼裡淚光閃爍:「拯救蒼生,何罪之有?」

  「什麼?」

  謝奇致懷疑自己聽錯了。

  賈子誠卻沒回答,緩緩閉上雙眼,似在養神。

  拯救蒼生?

  他想爆粗口。什麼鬼的拯救蒼生。因為賈子誠,有多少幸福的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有多少孩子、婦女、青年墮入深淵?

  他不僅自己做惡,還教養出兩個「好」兒子!

  謝奇致冷眼看他,再看不見任何書卷味,只看得萬千悲鳴,只看得見無數血淚。

  什麼神相,分明是惡鬼相!

  他不再逗留,轉身離去。他要立馬回到清剿行動的隊伍中去!

  ……

  思緒回到現在,謝奇致冷聲回道:「面對訊問,賈子誠一直不開口。」

  啪!

  聞言,劉立沒忍住重重錘了一掌方向盤,而後恨聲道:「這個人渣!算了,他一個字不說,咱們也能送他上法庭。看他犯的罪,死刑鐵板釘釘。」

  謝奇致輕「嗯」一聲,忽聽劉立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儀式結束吧……」

  「不是回松譚市局,是回晉北。」劉立瞄了眼車內後視鏡,問道,「你在松譚呆了一周多了,也該回老家了吧?」

  謝奇致愣了一下,搖頭道:「再說吧。松譚是以賈子誠、賈遠山為首的犯罪組織主要活動地,我不能走。」

  劉立沒勉強他,笑道:「行!我就怕松譚跟我們搶人。」

  謝奇致無奈笑道:「說什麼呢。」

  「嘿。咱隊裡兩個隊長都被松譚市局要走了……」劉立語氣悲戚,「留我們幾個弱小無助的小隊員留守晉北……慘啊!慘啊!」

  謝奇致欲言又止:「……」

  不知從何說起。

  劉立沒得到回應,越說越起勁,一面夸謝奇致、翁策,一面大肆渲染大案中隊的苦,搞得謝奇致腦袋都大了,恨不得找個沙包把他嘴巴堵住。

  不過經劉立這一打岔,他壓抑的情緒減少,心情舒暢許多。

  但一小時車程結束,來到告別儀式舉行的會館附近,謝奇致心情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他永遠不會忘記宋山鳴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樣子。

  「謝哥!」

  熟悉的呼喚聲將他從悲痛中喚醒。抬頭望去,原來是諶言喻。

  謝奇致抹了把臉,將淚花揩淨,和劉立一起向他走去。

  諶言喻情緒也不太好,和他倆勉強招呼兩句後便苦著臉,不說話了。

  一行人邁著沉重的步子向會館走去。

  這次告別儀式很簡單。其實如果不是松譚市局強烈要求,儀式根本不會在會館舉行。宋父宋母只想讓兒子安安靜靜地走,但松譚市局想讓宋山鳴風風光光地離開。

  兩者的想法都有道理,都說得過去,也都是真心為宋山鳴著想,所以雙方商量著折中,儀式就在會館舉行,但一切從簡,只邀請些許好友同事、親戚來悼念一下就好。

  話雖說的是「些許」,但謝奇致到場後才發現會館裡烏泱泱的站了許多人,大部分都穿著警服。

  如果不是雙牙案還忙著,他想,一定會來更多人的。

  諶言喻聲音沉悶、顫抖:「謝哥……明明我只和宋山鳴相處了……但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

  謝奇致望著最前方的黑白照,沒有說話。

  「他還那麼年輕……為什麼啊?」諶言喻恨聲道,「這些犯罪分子實在是太可惡了!他們不僅傷害了他……還……」

  說到這,他實在控制不了內心悲憤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謝奇致很清楚諶言喻還字後面省去的話是什麼。

  這幾天,有十五名警員負傷,兩名警員殉職,屍體還存放在殯儀館。這兩位警員的追悼會將在四天後舉行。

  「謝哥,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次任務會有生命危險……我還說沒事,警察怕什麼危險?」諶言喻用袖子狠狠擦去眼角的淚,「可是真的有人離開的時候,我好害怕。我怕的不是自己死,是同事,是戰友。有時候想起,我寧願自己替他們捱槍子。」

  謝奇致一言不發。他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他無法忘記……那一日在凱里,是他親口叫宋山鳴去對付那人的。如果他沒這樣做,宋山鳴就不會……

  「謝警官?」

  柔和沙啞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謝奇致愣愣地循聲望去,是宋緣。

  宋緣今日穿得很素淨,發間別著白花,胸前也別著一朵。她微微笑著,笑容有些疲憊,詢問:「謝警官,要和小宋說句話嗎?」

  謝奇致側頭看了諶言喻一眼,對方捂著臉朝他揮手,示意他去就是了。

  謝奇致不放心諶言喻,低聲囑咐劉立幾句,才和宋緣一起走到骨灰盒前。盒子之上是宋山鳴的黑白照。兩位頭髮斑白的老人守在盒子旁邊。

  宋緣低聲同兩位老人說了幾句,老人緩緩點頭。

  宋緣:「謝警官,請。」

  謝奇致輕輕搖頭:「您太客氣了。」

  得到許可後,謝奇致先和兩位老人簡單地打了聲招呼,才微微仰頭看著宋山鳴的照片。

  宋山鳴年紀比他小,進警局時間也比他晚。謝奇致原本沒有搭檔,待宋山鳴進警局後,才有了一個。兩人年紀相仿,但謝奇致因為有苗盛作師父,又比宋山鳴入行時間早,所以與他關係算是亦師亦友。

  後來謝奇致調走,到晉北工作。雖然兩人不能做搭檔了,但謝奇致依舊是想和他維持好友關係的,有時間會給他打電話、寄特產,若不是實在沒時間,他還想邀請宋山鳴到晉北玩一玩。

  刑警這一行,五加二、白加黑,熬夜加班,一周都不放假是常事。謝奇致剛到晉北時還記著要和宋山鳴常聯繫,但忙著忙著就忘了。宋山鳴也沒聯繫他。兩人漸漸的就不聯繫了。

  若不是這次謝奇致要到松譚辦案,或許他們仍然見不著面。

  也是見面了之後才知道,彼此都還記得對方這個朋友。

  謝奇致知道,雖然宋山鳴表面冷冷的,還總懟他,但宋山鳴內心還是很高興能再見到他並且和他一起辦案的。

  謝奇致自己也是,表面不說,內心卻很高興。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跟宋山鳴說「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宋山鳴就走了。

  他這一輩子是永遠都說不出那句話了。

  「老宋……」

  謝奇致摘下帽子,對宋山鳴的遺照低頭致意。喚了名字後,他該說些話。但張張嘴,心中有萬千話語,卻說不出來。

  沉默半晌,只道:「宋山鳴,認識你一場,是我的幸運。好走!」

  言畢,怔怔地盯著照片看了幾秒,眼眶一熱,淚水湧出。他隨手抹了淚,戴上帽子,向骨灰盒、宋山鳴父母分別敬禮後才離開。

  他剛走,便有人填補他的空位。

  「謝警官,請留步。」

  抬頭一看,還是宋緣。

  「咳。」謝奇致清了清嗓子,扯出個微笑,問,「您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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