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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非驚懼,也不是壓抑,她有點兒失神。

  他坦然至此,她反而無措了。

  換做之前,她大概又會跑。

  然而陳既白似乎也做好這個準備,導致她感覺到胳膊上的掌勁加劇了。

  梁穗有點哭笑不得,他居然就這麼告訴她準備怎麼耍賴了,還以為他會怎麼挽留呢。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就不怕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陳既白好像就沒做這個打算,他只想一股腦倒出來,他再也不想以後有什麼機會讓梁穗轉頭就走,所有事情都直面,他稍稍地低下了額,頹敗地弱聲:「我已經沒有底牌了,但好像在你這……」

  他很不想承認,但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實,他頓了頓,嗓音低到有些哽:「我從來就一無所有。」

  光影只從樓下一層的隔窗斜進來,他們幾乎隱在黑寂里,看不見彼此,梁穗卻依然在他情緒遞進的話里感知到他層層壘疊的表情。

  還有些微不可查的異樣。

  梁穗不住地前傾頸,斜腦袋觀察:「你是不是哭了?」

  陳既白一頓,微微撇開了頭,「沒。」

  她就抬手去碰了碰,指腹擦走一絲睫毛的濕意,「騙人。」

  卡在她頸側的掌心就這麼滑到肩頭,梁穗一眨不眨地看他,已經完全能在黑暗中描摹出他的面廓,和他犟著嘴偏說這是水的樣子。

  也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陳既白二話不說又把她攬進了懷裡,避開直接的面對。

  梁穗又說:「你剛才抱我,把我也弄濕了,你現在還抱。」

  她身上其實很難受的,她還洗過澡。

  陳既白貼在她頸邊,聞言還蹭蹭,說:「我知道,我想抱。」

  「你一點也不裝了。」

  「嗯。」

  夠理直氣壯的。

  梁穗心裡腹誹他,又感覺到蹭在頸子上的一片濕,帶著些熱,所以她斷定那是什麼,不覺間,她心情徹底平穩下來,在他無聲滾眼淚這會兒,還有了些泛軟的趨勢。

  她默了會兒,嘆出一氣,「陳既白,我剛剛來找你,確實是,我想我們在一起。」

  她在回答臨走前,陳既白最後不甘心地問她的那句。

  這個詞就像給他點穴了,他人都僵止,靜靜地聽她說:「庭審之後我還碰到了烏昭,他說我們不合適,說你這個人不好。」

  他抱緊了她,放慢呼吸:「你怎麼想的?」

  「我覺得他說得對。」

  陳既白就沒來由地緊張了一下,梁穗感覺到了他的僵硬,停了停,更堅定地說下去:「但我還是反駁了他,因為我確實,沒有在好好看你。」

  她低下眼,下頜也埋入他的肩里,手鬆垮垂在兩側,「我一味地覺得你是錯的,被你觸動、對你期待、喜歡你、和你在一起,這些是錯的,所以你做的每件事我都會懷疑,都無法相信,正因為這樣,你也感覺不到我,應該是這麼個情況吧。」

  她以自己的角度去解釋了他的行徑,自問自答地,也把自己說通了。

  「但你又讓我看到了你,讓我重新看清自己,讓我覺得,」梁穗深吸一口,如釋重負地說出:「我們或許只是差個機會,我們也可以不用那麼不堪,包括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也在向我印證,所以,」

  她猛地斷停,有些艱難地補充:「我好不容易,我做了所有心理設想,卻又得知你在騙我這件事。」

  聽到這,陳既白已經底氣全無了,他抱得她很僵,自己在輕抖也毫無察覺,他也有點死心地貼緊她。

  在他或許又要道歉之前,她話音毫不鋪設地一轉:「我以為我又會被打回糾結的循環里,但你抱我,剛才還是現在……」

  她說,我都沒想推開的。

  陳既白則被一擊由頭至尾的電感流麻了身體,血液加速流動,他不可思議地把她拉出來,怔怔地盯著,耳際不斷有嗡鳴。

  碎裂開的某些東西在她隨意到脫口而出的話里片片拼接,臉上的頹態也有了死灰復燃的痕跡。

  說完那句,梁穗也有點不自然,她側開眼,才繼續說:「因為我可以理解你吧,剛才,我也想了很多,我也不是,只會找你的不對。」

  「而且,這好像跟以前那些也不是一回事,你把自己撞了,也沒想過,如果我根本就不在意,不管你,你就是——」

  她驟停,規避掉那個字,「也沒用的。」

  「我想過。」

  陳既白突然接在這齣聲,梁穗愣眼看他,他的眼淚似乎收住了,說:「在我的設想里,你會因為工作主動來找我。」

  梁穗真沒想到:「你連報社也——」

  「但這個法子確實很蠢,」他打斷說,「畢竟後來,你也可以因為不想見我推給你的同事。」

  「我……」梁穗無法辯駁,又覺得這個指控意味不對:「我都說了——」

  「我知道。」他又打斷人,低下頭,牽起她的手指慢慢搓磨:「我也沒想到,你會比我想像中更關心我的死活,出於愧疚,還是別的什麼,都可以,我都滿足,我都會為此後悔。」

  「……」

  陳既白深深低下頭,睫毛斂去眼眶濕潤,把在

  她話里一股積攢的底氣都收聚,再支撐他抬起,「所以你能不能……」

  他嗓音艱澀,幾乎懇求:「能不能別就這麼放棄我?」

  他等了好久。

  這一天。

  真的太久太久了。

  他真的受不了,那麼眼睜睜看著快要抓住的東西就在指縫間流走。

  世界卻又安靜下來。

  每流逝一秒,陳既白的心情就焦灼一分,彼此安靜著呼吸的畫面逐漸升格,他緊緊注視著。

  沉寂在黑夜裡的梁穗緩慢抬起頭。

  她在直視他,沉默地仿佛進行一段審度的思考。

  窗外,這場突如其來,又糟糕可憎的雨,終於有了歇停的勢頭。

  只是風似乎大了,樹葉枝幹沙沙作響,遠遠的車鳴又傳來。

  塵囂之中,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滯了下,旋即劇烈,失控地躁動起來——

  他惝恍地聽見一聲隱晦呢喃的「嗯」聲,和一下模糊的點頭。

  那一陣陣幾乎把他壓垮的衰颯頹萎,全在這一刻,仿佛於他而言是歷史性的一刻,跳躍,生動,鮮活起來。

  陳既白突然不會說話,他懵愣帶一點不確定地看梁穗,梁穗也沒在似有若無的嗯聲之後作任何補充,但他們的僵持還沒有繼續下去的機會——

  余光中,梁穗瞥見樓下有逐層亮起的聲控燈,隱約傳上來的短視頻播放聲。

  預感到什麼,她倒吸一口氣,提起肩脊:「完蛋了。」

  第81章

  砰砰砰——

  連敲三聲,這一層都亮起了燈,門剛被拉開,還在狀態外糾結剛才那幕是否幻覺的陳既白就被他姑娘猛一把拽住往裡送。

  開門的是個六七十的老太太,和他老伴住在隔壁,這個點他們剛好還在客廳看電視聽戲曲,一大男人塞進人就給人塞懵了,「嚯喲」一聲,還沒開口問,梁穗就緊急壓低聲拜託:「王奶奶您幫個忙,讓他待一會兒就走——」

  說完梁穗轉頭就要帶門走,又是啪一聲,梁穗回身滯住。

  陳既白壓穩了門邊,不讓她關。

  「你幹嘛?」

  他問:「你剛剛是不是同意了?」

  梁穗暈了,哽了下說:「我姐姐回來了,一會兒說行不行?」

  梁穗抻出頸子去關注樓下,眼見響動逼近,她都能聽出她姐刷的是哪一類娛樂視頻了。

  而陳既白還抓著,情急之下,梁穗眼一閉,鼻子一吸,跨步跟他一塊兒鑽進去,啪,關門,世界清淨。

  ……

  ……

  這一聲特別響,梁梵希當即注意到,視頻按了暫停,往上看,亮堂堂地,但沒人。

  狐疑地想是不是梁穗剛回來,又想她今天不是不上班嗎?

  步伐徐徐往上,停在兩戶分割的中央,掏鑰匙,往門上一插,一頓。

  發覺這門就沒鎖。

  梁穗在家。

  她又往後一看,心想這收紙殼的老太太別是上哪打夜班剛回來。

  兩家交情不深不淺,最多的往來就是家裡無處安放的快遞紙盒會堆在老太太家門口,等她第二天開門收走,作息差異,能碰面的時候還真不多。

  但老人家記人就靠實在印象,門打開一看就認得隔壁那經常來放紙殼子的漂亮姑娘,帶著一高高帥帥的藍眼睛二話不說就往門口一窩。

  兩個人都在喘氣兒,梁穗透過貓眼盯門外,看到她姐姐進門,緊切的心情才平穩墜下來。

  長舒口氣,梁穗拍順著胸脯轉頭,就看見在身後死死盯她的陳既白,不肯罷休地繼續追問她關係。

  「談戀愛啦?」

  梁穗後背抵住門板,更驚恐地轉眼向側,探過身子來的老太太瞄他倆半天了,明鏡兒似的:「不讓姐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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