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曹寅道:「我從未自詡風雅,」他問姚潛,「後陶,你風雅麼?」

  姚潛猛搖頭,「我不風雅,我一老匹夫耳。」

  「老尤,你風雅麼?」

  「年輕時風雅過,如今老了,唯有風濕。」

  曹寅又問葉藩:「桐初,你風雅麼?」

  葉藩道:「我自詡風流。」

  杜岕開懷大笑,眾人捧腹,康熙亦彎起唇。

  高士奇更愁,眉心漸扭成結,他想拿走康熙面前的酒杯,不妨被康熙先手按住。高士奇窩囊鬆手,尷尬而笑,「眼花,拿錯酒杯,王公子勿怪,勿怪。」

  曹寅回高士奇:「在座無人風雅,澹人兄,看來沒人陪你玩飛花令咯。」

  高士奇強撐:「怎麼無人?我與王公子風雅,各位敢不敢來玩?」

  杜岕鄙夷道:「飛花令有什麼意思?小孩子玩的把戲。」

  尤侗道:「我說句公道話,飛花令是有意思的,只是對咱們幾個太簡單。」

  高士奇點頭,「那便捉物賦詩,各位文豪意下如何?」

  尤侗眼睛一亮,筷子敲碗,叮一聲,「這個好!」

  葉藩後怕,「老尤,你在虎丘和吳再興還沒賦夠詩?再說子清定有一肚子萬金油詠物詩,和他玩這個最沒趣,你們玩你們的,別帶我」

  高士奇道:「那便限定主題,只能捉眼前之物,又需與今日主題新婚有關,詩詞皆可,作完由眾人評判,若不符主題,罰酒一杯,各位文豪意下如何?」

  尤侗眼睛又一亮,筷子叮噹敲著碗,「這有趣!」

  眾人也都覺得有意思,高士奇目的達成,環視一圈,康熙右邊是曹寅,左邊是自己,讓康熙最後一個輪到為好,他心念一定,提議道:「子清,你是新郎官,你先來!」

  「澹人兄,你最是積極,想來腹中已有佳作,你先來。」

  高士奇生怕和這人爭不過一回合,遊戲又黃了,便爽快道:「好,我先來,我作完後,下一位是我左邊的尤老先生。」這樣皇帝依舊是最後一個,就可少喝些酒了。

  月色皎潔,銀光潑灑枝頭,府中下人在樹梢頭掛上金燈,那一盞盞紅色連理枝紋的燈籠,照得庭院裡每個人的臉上都映了紅光。

  不遠處的戲台子上傳來琴簫和鳴聲,悠揚上雲霄。

  一圈下來,眾人各展才華,可詠之物從新婚場面、庭中楝樹、樹上燈籠、桌上牛羊、杯中杜康,一一賦詠盡。

  終於輪到曹寅,大家笑等新郎官。

  「沒什麼可詠了?」

  「怎麼沒有,抒發此刻心情,遐想房中佳人,亦可成句。」

  「俗不俗?」曹寅眸中光彩灼灼,起身振衣袍,仰頭看樹上燈籠,低頭看身上紅緞,「我來首詠紅詩,列為聽著。」

  尤侗的筷子又敲在碗上,叮地一聲。

  只聽曹寅念道:「誰將杜鵑血,灑作曉霜天」

  尤侗敲碗而評:「杜鵑血為紅,只是嫌淒涼,不合時宜。」

  曹寅又道:「客愛停車看,人悲仗節寒。」念罷,不由自主眼梢瞥了康熙一眼。。

  眾人評說:「楓葉為紅,更悲,不好。」

  曹寅道:「昔年曾下淚,今日怯題箋。」

  眾人搶說:「薛濤箋為紅!」

  尤侗問:「不對啊,子清,怎一句悲過一句?」

  曹寅眸中水霧迷濛,想到昔日阿瑤瘦得不成人形,在慈寧宮抄經練字熬日,心裡一陣絞痛,他淡聲道:「故而是昔日,如今好了。」

  往事如煙,在心中繚繞。他一句句思索,一句句吟出,將畫面定格於五言中。

  康熙冷哼,舉杯小酌。

  曹寅繼續:「彈箏銀甲染,刺背繡針圓。」

  杜岕道:「鳳仙花汁為紅,後一個是何意?」

  尤侗搖頭晃腦:「岳飛刺背,染紅為紅。」

  康熙一直垂眸諦聽,此時陡然挑眉。

  曹寅又吟:「蓮匣魚腸躍,龍沙汗馬盤。」

  尤侗摸著鬍子思索:「這句牽強,魚腸劍為何是紅的?」

  「紅的是蓮匣。」康熙道。

  眾人驚覺是王公子說話,可想了想,又都說:「那也牽強,蓮匣是什麼,咱們可沒見過。」

  康熙說:「我見過。」

  曹寅微微一笑,「是。」

  隨後,他仰頭思索。月華如水,銀光流瀉在他眉骨、鼻樑和唇線上,勾勒出淺淺輪廓。下一個紅的是什麼?是了,是阿瑤房中的香爐,是慈寧宮小窗外的夕照,是她笑靨上的胭脂,是她的茜紅漢服,是玲瓏紅豆入骨相思,是洞房中的紅蓋頭、紅鴛被。

  阿瑤還在房中孤單等他。

  他連吟幾聯,幡然醒神,提袖道:「相思南國滿,擬化赤城仙。」【1】

  隨即向眾人彎腰一揖,「且名為《詠紅述事》吧,列位盡興,曹寅失陪。」

  他撩袍疾遁,眾人招手,皆留不住,任他大步流星而去。

  杜岕指他背影道:「他怎麼就跑了!」

  叮一聲響,尤侗敲碗,晃著腦袋道:「相思豆為紅,子清要去洞房做仙人了!」

  —

  眾人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葉藩好奇問:「對了,子清走時說這詩叫《詠紅述事》,到底述的是什麼事可有人知道?」

  眾人搖頭,惟高士奇一副如履薄冰樣,擔心皇帝參透而發怒。

  杜岕道:「我心裡癢極,要不然咱們把子清從洞房拉回來說道說道?」

  這建議太荒唐,可高士奇生怕這幫放誕之人說得出做得到,只好說:「列位,雖然子清走了,可咱們遊戲繼續,大伙兒趕緊評一評。」

  尤侗先道:「句句為紅,再應景不過。」

  「可那蓮匣……」

  「王公子見過,那也屬實,不算杜撰。」

  「老尤點頭,我沒什麼好說,就是心裡癢,不知子清寫了什麼事,」杜岕盯住對面的康熙,「王公子似對子清所述有些知曉,王公子,你來評。」

  康熙陰晴不定,可杜岕年邁眼花,壓根看不到他的臉色,不耐地催說:「王公子,咱們幾個一直評到現在,唯獨你惜字如金,你也說兩句!」

  高士奇捏一把汗,打算替康熙應付,沒成想康熙的低沉嗓音響起:「句句為紅,句句狗屁不通。」

  杜岕沒想到這清華矜貴的公子竟然說出他粗鄙的心裡話,立刻哈哈大笑,「好!好個狗屁不通!」

  -

  曹寅自新房門口折返月洞門外,吩咐老嬤嬤去取夫人的斗篷來,末了補充:「要顏色素些的,快。」

  片刻後曹寅拿到月白色的白毛斗篷,點一點頭,掛在臂上便走。重新到新房門前,激動忐忑之情又控制住他全身,他心跳咚咚,臉上莫名含笑,他想:是該叫娘子還是夫人?

  不,這些稱呼太俗氣,她還是那個阿瑤,成了親也是阿瑤,老了也是阿瑤,她就是她。

  他神思甫定,要出口喚她,門陡然打開,曹寅嚇了一跳,後退半步,衛素瑤也嚇一跳,滿臉的警覺在看清來人後消散。

  衛素瑤左提鳳冠,右攥紅蓋頭,圓睜眼睛,立刻轉過身將紅蓋頭蓋在頭上。

  「阿瑤,你怎麼站在這?」

  衛素瑤重新掀開紅蓋頭,「你可算來了,我吃飽了坐得發困,想溜出去轉轉,外面好熱鬧的樣子。」

  曹寅低笑,接過她手中鳳冠,端詳著說:「鳳冠這般重,今日累著你了。」

  「可不是。」衛素瑤腹誹,原先的肩周炎都快在這具身子上復發了,「不過也就戴這一次,多少有點儀式感吧。」

  她說話時,睜著炯炯雙目,彎眉如黛,紅唇欲綻,頰上胭脂如霞,五官被妝容強調,燈影里,艷得奪人心魄。

  曹寅呆呆看一會兒,才想到過來的目的,「阿瑤,想不想去聽戲?」

  「現在?」

  「沒錯,你聽見簫鼓管弦聲了麼?《續琵琶》要開演了。」

  衛素瑤細聽,原來那是府中戲台傳來的樂聲,簫聲悠遠綿長,間或有琴箏淙淙和伶人唱念之聲夾雜其間,夜色好似被夢境浸潤,透著一絲迷幻。

  衛素瑤爽快應道:「這婚慶節目好,我要看的。對了,你們這還有結婚聽戲的風俗麼?」

  曹寅抖開斗篷為她披上,在她襟前打個結,把斗篷的帽子替她套上,牽了她手,邊走邊說:「沒這風俗,不過自我而起,也許便有了。」他翹起嘴角。

  衛素瑤掩在狐毛中的表情十分懵懂,「哦」了兩聲。

  曹寅道:「所以你得把自己包嚴實了,咱們抄小路去,在草叢裡遠遠地聽,以免叫人發現,說咱們不務正業。」

  衛素瑤很懂,「我明白,你怕成江寧笑柄。」

  曹寅忍笑,夸道:「你果然最懂我,咱們聽完戲回來,你還是蓋紅蓋頭坐床上,我重新叩門進去,挑蓋頭,飲合卺酒,把最後的禮行完,行麼?」

  衛素瑤鄭重其事道:「應該的。」

  曹寅手按她毛茸茸的腦袋,偏過頭在她臉上親一口。<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