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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章遠和宋卓不再調笑,輪番安慰他。

  大雪中,寧王府的一對石獅白頭相守。葉星辭從角門進府,瞬間像邁進了春天,心裡暖融融。

  幾步外,有個人挎著針藥匣匆匆而行,是太醫院派在府里的李太醫。

  「葉將軍回來了,下官給你拜年了。」李太醫拱手見禮,掂了掂肩上的針藥匣,不知何故搖頭嘆氣。

  醫者現出這樣的神情,最叫人膽寒。郎中一搖頭,有人把命丟。郎中一嘆氣,家屬背過氣。

  「李太醫這是,剛給誰瞧完病?」葉星辭關切道。

  對方欲言又止。

  「王妃!」管家王喜碎步小跑而來,老淚縱橫,「老奴都一年多沒見您了!」他的頭髮白了一多半,體態也見老。

  寒暄幾句,葉星辭掃一眼李太醫遠去的背影,問:「王公公,他這是剛給誰看病?」

  「家裡一個夥計不舒服,沒什麼事。」王喜提著燈籠,身子微側,為葉星辭引路。穿廊過院,往夫妻倆日常起居的寧遠堂走。

  熟悉的青磚路,像覆了雲絮織就的絨毯。葉星辭步履輕快地踏雪而行,在風中捕捉到一絲飯菜香氣,一定是給自己準備夜宵呢。

  「九爺睡下了?」他問道。

  「九爺忙,宿在光啟殿了。」

  葉星辭心裡一翻騰,覺察到異樣。正想細問,只見一人從夾道盡頭快步迎來,離老遠便喊:「外甥媳婦,叫我想得好苦!」

  陳為長高了,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澀。翩翩公子,俊朗不凡。

  葉星辭開懷一笑,張開雙臂,和患難與共的親朋相擁。陳為叫王喜去休息,天黑路滑,這麼大年紀了,別摔著。

  「我娘和二位母妃呢?」葉星辭與對方並肩而行。

  「都歇下了。」

  「我明早再去請安。最近,你身體怎樣?」葉星辭觀察四舅的臉色。雪更密了,網一樣罩在眼前,看不清。

  「還行,就是前陣子最冷的那幾天不大舒服,胸悶氣短。」

  「明年秋天,你去東南。」葉星辭笑著提議,「然後,在那邊貓冬。」

  「唉,在咱家,我這病都不算什麼。」陳為輕輕一嘆。

  聽這話,像是有所比較。那麼,跟誰比?

  葉星辭的心忽地一下頂住了喉嚨,聯想到羅雨的異常,李太醫的行色匆匆。他放慢腳步,繼而止步,一把抓住四舅的手臂:「九爺是不是病了?」

  「斷了,斷了!」陳為咧咧嘴,夸葉星辭手勁大。他頓了一下,笑著說當然沒病。不過,他的大外甥挺忙,得過兩天才能回家。

  「我在信里說過,小年夜一定到家,他不可能宿在宮裡!」葉星辭急切而凌厲的目光穿透飛雪,釘在四舅臉上,「他在哪,出了什麼事?」

  隨行左右的於章遠和宋卓也追問,叫四舅快說。

  「在中路的大殿呢。」陳為神色複雜。

  葉星辭跟隨四舅,來到王府中路極少啟用的博宇殿。石階下瑩白的積雪中,似有雜物。定睛細看,竟是幾片黃白紙錢!

  葉星辭悚然一驚:「家裡辦喪事了?!」

  「給逸之辦的,病了。」陳為以手扶額,低頭哽咽,「什麼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見好。這不,才出了一場活喪,沖一衝。大師說,在靈堂睡幾天,興許有效果。」

  「逸之哥哥,我回來了!」葉星辭喉頭酸脹,兩步竄上台階,輕輕推開朱漆大門。暖意撲面,但一片漆黑,只有數個炭盆發出微弱的火光。

  「他這病怕光。」四舅解釋。

  葉星辭邁進門檻,反手關門,將風雪阻隔在身後。

  空曠的黑暗深處,傳來幾聲咳嗽。他心裡一揪,循著模糊的輪廓,走向大殿正中的一張軟榻。他貼邊坐下,把雙手搓熱,摸索到男人藏在被裡的手,緊緊攥住。

  「逸之哥哥,我回家了。」最堅毅的雙眼,滾下最燙的淚,「你這是怎麼了?」

  「小五……」男人的聲音微弱嘶啞,「我病了,這次是真的。回天乏術,只好先把後事辦了,沖一衝。」

  「現在,你感覺怎樣?」

  「見了你好開心,感覺要迴光返照了。」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小五,得病之後,我變得好醜。」

  葉星辭撫摸那溫熱光滑的臉,「沒有,沒有,哪裡丑。」

  「我變色了,整個人像個大紅蘿蔔。」楚翊咳了兩下,「就算好了,也變不回來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葉星辭無心思索這是什麼病症,俯在愛人身上,哽咽著大喊:「我從女人變男人,你都欣然接受。你從美人變醜人,又算什麼!」

  「那你親親我。」

  葉星辭抬起臉探索著,輕吻黑暗中那柔軟的唇。

  「我可能,不行了。」楚翊的呼吸驟然沉重,「我要窒息了,喉嚨堵著什麼——」

  葉星辭登時慌了,要去找李太醫。

  「好像堵著……一陣笑聲!哈哈哈,騙到你了!」虛弱的「病人」猛地坐起,雙手一拍,「掌燈!」

  葉星辭懵了。

  透過淚光,只見點點燭火驅散黑暗。團團紅燈,自後殿一涌而出,宛如秋風倏忽吹散一樹楓葉。

  伴著笑聲,府里的僕人將大紅紗燈次第挑起,高懸大殿,錯落有致。千重紅綃垂於梁木,像剛從天邊扯下了晚霞。燈影流轉間,緋雲翻湧。

  葉星辭眼前、腦中全紅彤彤的,像掉進了火里。他怔怔地環顧,目光落回面前的男人。金冠束髮,一襲絳紅吉服,眼含笑意。這是誰家病人,這麼喜氣!

  「小騙子,我說過,早晚要結結實實地騙你一回!」楚翊捏了捏小騙子的鼻尖,「我還說,你得再與我成一回親。」

  大家仍在歡快地忙活,紅燈越掛越多,葉星辭的心跳也越來越亂。他喉嚨乾渴,無措地點頭:「好,好吧。瞧我這一身風塵,你等著,我……我得去洗把臉,換身衣服。」

  「不,就披甲,好看!」楚翊按住他的肩膀,解下染了霜雪的貂裘斗篷。接著,抖開一條絳紅披風,覆在伴他征戰的黑色甲冑。

  一陣香氣飄散。轉眼間,大殿排開筵席,布滿早已備好的酒菜。

  娘抱著妹妹邁進門檻,和楚翊的兩位母妃有說有笑。四哥隨後而至,笑個不停:「小五,聽說你中計了!」

  於章遠和宋卓環顧四周,驚得不敢眨眼,誇讚羅雨:「你小子演得真像!」

  「來,拜堂!」吳霜笑著進門,手持一條結成同心結的紅牽,將兩端分別塞進小兩口手裡。

  葉星辭緊緊攥著,胸膛急促起伏。手中的紅,如一捧正在融化的相思豆,熱得燙手。

  他征伐慣了,以為再沒什麼能讓自己慌了神。可此刻,他陣腳大亂,心裡潰不成軍。淚水衝鋒似的,一股股往外涌。

  「哥!抱抱!」星寶伸出白胖的小手,已經能吐字了。將來,她也會嫁給真心對她的人。

  葉星辭看向,那個真心對自己的人。

  楚翊在笑。純粹,如窗外的琉璃世界。赤誠,似滿殿的紅燭。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顆心。可為什麼,人們總說真心難求?也許,是因為要用另一顆真心來換吧。

  後來,除了偶爾剿匪,葉星辭再沒打過一場大仗。

  敗在他手下的悍匪們,在死牢里最大的談資,便是各自的戰績:「我們山頭,在葉大將軍手底下,足足撐了半個時辰!」

  葉星辭從不覺得遺憾。他很開心,自己年紀輕輕,卻再無用武之地。

  人若江上浮浪,所有傳奇,都在人潮中遠去。一如那夜的滿堂紅燈,終隱入黎明。

  他想,要緊的是,在這條註定通向平淡的路上,總有一雙手可以牽。有一盞燈,始終伴著自己這一盞。同璀璨,同熱烈。

  永曆小皇帝常埋怨九叔,沒邀自己吃席。

  這位敢在十二歲下「罪己詔」的帝王,於十九歲親政。在位五十年,勵精圖治。天下大治,萬方樂業。

  史稱盛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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