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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光亮在逐漸消失,耳邊的聲音也在一點點減弱。

  這般狼狽的模樣……還是不要讓他那些師弟們看到了吧。

  燕紓有些遲緩地勾了勾唇。

  ——他有師父陪著……就好。

  他周身已累到極點,只想在這梨花園裡尋一處僻靜的地方,蜷縮著好好睡一覺。

  ——就像從前小時蜷縮在師父身邊那樣。

  「師父……我好冷……」燕紓不自覺地低低開口。

  他意識模模糊糊,心中莫名委屈起來:「我走不動了……您來接我好不好……」

  心口處忽然一陣劇痛傳來,燕紓悶哼一聲,周身倏然失力,直直向前倒去。

  下一秒,腰間忽然被人緊緊攬住。

  ——是師父……來接他了嗎。

  無盡的暖意將他一點點包裹,燕紓心神驀然一松。

  他控制不住便要昏沉下去,但緊接著,一個沙啞而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

  「師兄。」

  第98章

  願曦閣的門被「砰」的一聲打開。

  正背對著房門曬藥材的姜衍被嚇的一哆嗦, 差點把手中好不容易挑出來的藥材又灑回去。

  「你去哪了?這般著急做什麼,小心一會兒嚇到師兄……」

  他沒好氣地開口,也沒回頭,一邊小心把手中還沒分撿完的藥材挑出來, 一邊絮絮叨叨地開口。

  「前幾天師兄胃口不太好, 我拜託邊敘幫忙尋了一本藥膳菜譜, 放在旁邊桌上了, 師兄最愛吃你做的飯, 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多吃一些……」

  他終於將手中的藥材細細分揀開, 拍了拍手,一點點扭過頭。

  「師兄與你在一起嗎?方才我找師兄遍尋不到, 還以為你倆沒成親就直接忍不住要私奔了……」

  他話還沒說完,鼻尖忽然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

  姜衍瞬間意識到不對, 猝然回過頭,瞳孔立時緊縮。

  門口的兩人滿身狼狽,謝鏡泊玄衣吸飽了血,燕紓一身狐裘幾乎滿是淋漓的鮮血,襟前雪色已綻開大片紅梅,雙眸禁閉, 無聲無息。

  他手臂無力垂落身側,鮮血順著指尖一滴滴落下,在青石板上形成小小的血泊。

  「你們怎麼——」

  姜衍匆忙跑上前,下一秒只感覺手腕一沉。

  黏膩的鮮血混雜著血腥味鋪面襲來, 謝鏡泊顫抖著拉住他的手,近乎崩潰地望著他。

  「救救他……」

  ·

  房間裡的燭火被盡數點燃,樾為之拿著藥箱衝進房門時,正看到姜衍手起針落, 在他胸口處直接落下兩根金針。

  金針轉魂。

  樾為之心中瞬間一凜。

  他從前便聽說過上京洲姜家的這門吊命的絕技,幾乎可生死人肉白骨,但期間反噬的痛楚幾乎無人可承受。

  不到萬不得已,幾乎無人使用。

  樾為之咬咬牙,快步走上前,聽著姜衍果不其然急促開口:「他方才幾乎已無氣息,一根金針對他已然無用,我不得已先只得先下了兩根,拖住了一口氣。」

  樾為之沒有說話,先一步摸上燕紓脈搏。

  他一點靈力剛小心探入經絡,便感覺床上的人身子驟然痙攣,背脊驀然弓起,噴出一口鮮血出來。

  樾為之驟然撤手,手腕一翻,幾枚銀針瞬息在他心口大穴落下,看著床上的人神情間的痛苦一點點消散,心卻霎時沉了下去。

  燕紓的心脈已搖搖欲墜。

  若不是姜衍那一根金針吊著,怕是方才他來不及趕過來,燕紓心脈便已經斷了。

  「金針效用太強,他心脈太弱怕是一會兒也承受不住。」

  姜衍手上也已滿是淋漓的鮮血,卻顧不得許多,匆匆開口:「得想別的法子先把他情況穩住,不要再吐血——」

  「我配一副藥劑先讓他昏睡過去,神志暫封,能減少些痛楚。」樾為之迅速開口,一邊已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放到床上。

  「燕紓怎麼會忽然這樣?」

  樾為之深吸一口氣,將幾枚參片塞到燕紓舌下,護住他最後那一口氣:「今天早晨不還好好的,怎麼心脈忽然就撐不住了……」

  「他方才……想用攝神術消去我的記憶。」

  謝鏡泊攬著人啞聲開口。

  樾為之和姜衍的動作同時一滯。

  「你說什麼?」

  姜衍咬牙,「他瘋了嗎,不要命了嗎?他如今這般身體還敢妄動靈力……」

  「他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謝鏡泊斷續開口,呼吸也跟著急促不已:「今日中午……他精神忽然很好,央著我讓我帶他去師父的梨花園……」

  姜衍瞬息意識到什麼,無聲地張了張口,臉色也一點點白了下來。

  「師兄想要消掉我的記憶,獨自離開……我意識到時想要防備,想要保持清明,但已然來不及……」

  旁邊的樾為之配好了一碗湯藥,小心地扶起燕紓的脖頸,捏住他的下頜將湯藥慢慢送進去,一邊一下下慢慢順著他的喉嚨,幫助吞咽。

  懷裡的人軟的像一灘水,脖頸無力後仰,滿頭雪發鋪了近乎滿床。

  無盡的鮮血沿著燕紓緊抿的唇角,順著蒼白的臉頰滴落下來,一直蜿蜒到纖瘦的脖頸里。

  旁邊一直攬著他的謝鏡泊抬手胡亂小心幫他擦拭著,卻感覺那鮮血越抹越多,與曾經一年前噩夢般的場景恍惚重疊。

  蒼白萎靡,恍若春日裡壓力垂落的凋零玉蘭……

  謝鏡泊的呼吸不自覺急促起來。

  姜衍注意到謝鏡泊的狀態也不太對。

  他蹙了蹙眉,一邊故意引著他說話,手中一邊也慢慢捏起一根銀針。

  「那你是怎麼掙脫……」

  謝鏡泊回過神,深吸一口氣,一點點將手臂翻過來。

  手腕曾經被燕紓咬過的那處不知何時已鮮血淋漓,紅腫發燙。

  「但手腕處這曾經被他下過蠱的地方,忽然燙的驚人,幫我掙回了幾分清明……我死命掐著這裡,終於在最後那刻,硬生生將自己從幻境中重新拽了出來。」

  ——或許燕紓……冥冥之中也不想讓自己離開吧。

  謝鏡泊啞聲說著,眼睛卻沒一刻離開過懷裡人的臉。

  手中的絲帕已吸飽了血,沉沉墜著。

  破碎的嗆咳聲混著喘息從燕紓喉間溢出,每顫一下便湧出一口血沫。

  懷裡的人幾乎已連咳都無力,只隨著斷續的呼吸身子一下下無意識痙攣著,嗆出來不及吞咽的藥汁混著暗紅淤血。

  謝鏡泊的聲音不自覺也顫了起來,眼中逐漸迸出血絲。

  「他怎麼還一直吐血,他本就氣血不足,如今這般身子怎麼受的了……」

  下一秒,虎口處忽然一痛,緊接著,姜衍微冷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你冷靜些,師弟。」

  姜衍捏著一根銀針落在他內關穴處,沉聲開口:「師兄現在還暫時無事,你不能自己亂了陣腳,到時師兄也會不安。」

  一句話仿佛警鐘一般,混合著刺痛讓謝鏡泊神志瞬間一清。

  ——師兄……師兄若看到他這樣,一定會擔心。

  他不能讓師兄擔憂。

  下一刻,旁邊樾為之終於沉沉吐出一口氣,小心扶著燕紓靠回謝鏡泊懷裡。

  「心肺的淤血清掉了,如今他狀態暫時無礙——但只能維持至多一炷香的時間。」

  謝鏡泊猝然抬起頭,床旁的燈芯爆了一瞬,映出樾為之凝重的神情。

  「一炷香若不能想出辦法,他必死無疑。」

  燭光被風聲吹的搖晃,剛接到消息的邊敘與明夷衝進暖閣,聽到的便是這樣一句話。

  邊敘眼眸猛地睜大,明夷一個踉蹌,腳下一軟,「撲通」一聲直接跪到了地上。

  ·

  「必死無疑……什麼叫必死無疑?」

  明夷咬牙抬起頭,顧不得膝蓋間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跑上前。

  「你們不是已經穩住,大師兄的情況了嗎?為什麼,不能救——」

  他眼前的黑色布條逐漸泅浸出一片潤濕,哆哆嗦嗦跪到床邊,摸索著捧起燕紓的手。

  掌中的手指柔軟無辜,虛虛地搭在他手心,明夷看不清,即便離得這麼近也幾乎感受不到從前那令他心安的氣息。

  「先救救他,一定能先救回來,先續上一條命……」

  「沒有用的。」姜衍啞聲打斷他的話。

  「他心脈被毒素侵染,金針轉魂與我的湯藥就算能維持他一刻安穩,強行將命救回來,也不過是另一種飲鴆止渴。」樾為之沉沉開口。

  燕紓方才口中嘔出的血逐漸由紅轉黑,如今在樾為之藥力作用下,難得安靜了下來,頭頸無力靠在謝鏡泊懷裡,仿佛一尊冰雕玉砌的白瓷人偶。

  冰涼徹骨,意識全無。

  「若毒素不除,心脈無法存續,他最終還是會一步步走向衰竭。」

  樾為之深吸一口氣:「到時若再來一次……他身體可能連金針續命都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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