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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談槐燃覺得最近湛月清安分的有點可怕,讓他想起以前養貓的時候,三分鐘不見貓,貓已經把他的電腦摔了個稀巴爛。

  帝王御駕親征要準備的事情極多,先是祭祀祈禱,後又要在帝京長街上遊行。

  待他終於有了時間,去藥局看湛月清時,才發現是自己冤枉湛月清了。

  他沒有搗亂,只是在熟悉藥局的人、處理藥局的事。

  「這個藥的材質不對,」藥局裡,湛月清身邊圍了一群人,看上去是杏林院的學生,「正常曬乾的情況下,它摸起來不是這種潤的,是乾的……」

  「那它是怎麼了呢?」有學生疑惑的問。

  湛月清輕笑一聲,卻將那一桶藥材都拎了起來,放到了桌面上,又捏出幾棵藥材,掰開——

  「你看,裡面是有水的,這東西不能泡,如果泡了會損害藥效,也會影響稱重……」

  「原來如此!」

  眾人受教。

  「怎麼杏林院的學生也來這裡了。」

  一道低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湛月清轉過頭,是談槐燃來了,他本能的放了手裡的東西,看向了他。

  有學生眼尖的看到湛月清耳朵紅了,心中納罕是何人讓他露出如此神色,忍不住扭頭一看,卻嚇得連忙跪了下來,「參加陛下。」

  天色漸晚,談槐燃卻心情很好,抬手示意平身。

  「戌時了,都回去吧。」湛月清下了令,掃了眼那些跪著的、微微顫慄的學生們,心中忍不住憐愛了,「明日再來。」

  眾人散了,堂中很快只剩他們兩人。

  「陛下怎麼突然來了?」湛月清無比自然的湊進他懷裡,坐在他大腿上。

  「來看看你這幾天怎麼沒去找我。」談槐燃抱緊他,神色柔了下來。

  他今日穿了身暗藍色勾銀繪龍袍,如此軟下神色,銳利的眉眼一松,眉目間多了幾分溫柔。

  是只對著湛月清才有的神色。

  按理來說,湛月清看了他這麼久,該膩的,可現在他瞧著談槐燃,卻是越看越喜歡,道:「這不是忙著藥局的事嗎?而且早朝見過你了呀,怎麼能說沒去找你呢。」

  他說完又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裡掏出個護身符,「明天你要去前線了……把這個帶上吧。」

  護身符是暗紅色的,上面不知道繡了個貓還是兔子,還有幾句大抵是保平安的佛語,但有些亂七八糟的,看不出具體字跡。

  湛月清的字總是亂七八糟的。

  談槐燃接了過來,摸著上面粗糲的針腳,毫不留情的笑出了聲,可腦海里卻閃過了湛月清在燭下一針一線縫東西、又時不時被扎到的樣子,他心裡一暖,微微低身。

  「這繡的是什麼字?」談槐燃埋在他肩上,側頭,說話時的氣息都落在了湛月清耳畔,弄得他耳朵更紅了。

  「不告訴你,等成親那天再告訴你。」湛月清望著近在咫尺的他,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你會凱旋的,對嗎?」

  「當然,」談槐燃說著,把他抱了起來,低啞著聲音說:「我會帶著雁西王的頭顱來娶你。」

  他說這話時目光全在湛月清身上,看上去專情又認真。

  湛月清沒忍住笑了,「誰要雁西王的頭顱?老男人醜死了,我才不要。」

  雁西王已有五十歲,和他相比當然是老。

  夜色漸深,烏黑的夜中難得的掛了一輪圓月,沒有下雪。

  月光如鹽撒了一地,為兩人的身影渡上一層銀色光輝。

  談槐燃抱著自己的月亮,上了馬車,轉到月府。

  「那你要什麼?」

  那股熟悉的木香讓他有點昏昏欲睡,湛月清抬手順從的攬著談槐燃的脖頸,困兮兮的:「……不知道,你打仗要打多久?一個月?三個月?四個月?一年?」

  談槐燃粗估了一下,「三月完,差不多春天,我會趕在婚期之前回來。」

  湛月清下意識的說,「那我不要雁西王的頭顱,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

  話音剛落,他腦海里突然一痛,眼前竟隱隱約約閃過了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有個男人壓著哭聲問——

  「月清,你二十四歲的生日禮物,想要什麼呀?」

  「我要一把春天的桃花吧,陳叔……謝謝你了。」湛月清雙眼蒙著藥的紗布,本能的去牽眼前發出聲音的人,「雖然看不到……但是,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卻先抓到了一雙布滿薄繭的手,像是個青年的手。

  「月清?你怎麼了?」

  談槐燃抓住他的手指,只見湛月清忽然蜷在了他的懷裡,捂住頭,似乎腦海里某處地方很疼。

  眼前隱隱綽綽的一片,好像有許多聲音穿進腦海里,湛月清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只是抓著那隻手——

  「算……算了,不要了……」湛月清氣若遊絲的說,五臟六腑都在疼,以至於他都疼得有些麻木了,只是抓著那隻手,「陳叔……你別去找了,陪我說說話吧。」

  陳叔僵住了,卻是看著病床旁邊的青年。

  是談槐在抱著湛月清。

  他抓住的手,是談槐的手。

  「……我陪著你。」陳叔嘆息一聲,雖然是那麼說著,卻是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病床上有個掛鍾,滴答滴答的走著。十二月三十日,正是要跨年的時候,湛月清記著日曆上的時間,慢慢的問:「外面在下雪嗎?你……吃湯圓了嗎。」

  他沒有叫陳叔。

  他怎麼會認不出談槐的懷抱。

  「沒有下雪。我吃了。」談槐的聲音低啞的不像話,根本聽不出他本來的音色,像是想努力偽裝成別人。

  「吃了啊……什麼餡的呀。」湛月清喃喃著,偎在他的懷裡,「叔叔……我也想吃。」

  有滾燙的淚珠落到了他的臉上。

  湛月清心間一窒。

  「你、你吃不了……」談槐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的臉,眼淚滂沱落下,「你很久……沒吃東西了……」

  漸凍症到最後,慢慢的身體會沒有知覺,也動了不了喉嚨,吃不下東西。

  湛月清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都是輸的營養液。

  「那你以後替我吃,好不好呀。」湛月清眨了眨眼,無聲的淚水濕了紗布,「……每一年都要吃,好好的吃,我喜歡紅糖餡的,你幫我吃。」

  「……好。」談槐深呼吸一口氣,幾乎窒息,「好……」

  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雪了,風聲敲打窗欞。

  像送別什麼人。

  湛月清不說話了,攥緊了談槐的手,但慢慢的,他鬆開了。

  他似乎有些走馬燈了,理智也不清晰了,「……放開我……不要抱著我……是誰在抱著我……鬆開我……就是今天了……」

  談槐一怔,有點愕然,連忙按了急救鈴,那鈴聲越來越急促,令他們都繃緊了神經——

  湛月清要呼吸不過來了,眼前一片片的閃過許多東西,光怪陸離的一片混亂中,什麼都有,有老師,有他自己。

  也有談槐。

  他還看到了一棵梧桐樹。

  是長在談槐家院子裡的梧桐樹。

  葉子的影子隱隱約約映進那扇夏天窗戶,他們曾在梧桐樹的倒影下擁吻。

  「……哥哥。」他呢喃道,「好好活著。」

  噔——!

  外面鐘樓的新年鐘聲敲響,病床上的時鐘停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殘忍,明明自己活得那麼痛苦,卻還要叫別人在這個世界裡好好的活下去。

  仿佛別人能替代他活得漂亮似的。

  ——往日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碎片在這一刻驟然席捲心扉,湛月清睜開眼,茫然的看著面前的談槐燃,紅著眼眶,突然抱住了他。

  「哥哥……」

  談槐燃昨夜都快急死了,他都沒來得及答應,好好好我給你帶桃花,結果湛月清就蜷在他懷裡暈過去了。

  急得他差點派人去把那些沒開花的桃花樹給拔來栽進屋裡。

  如今終於見湛月清醒了,談槐燃連忙抱住他,「哥哥在,怎麼了?昨晚上是頭疼嗎?還是有什麼……」

  湛月清眼眶赤紅,動了動唇,眼角餘光看到太醫們跪了一地。

  他總是這麼在意他……而他卻總是自以為是,不顧自己安危,又任性的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加在談槐燃身上。

  他看著談槐燃,動了動唇——談槐燃穿著甲冑,將要去前線了。

  「……不疼了。」湛月清抱著他,啞著聲音,喃喃,「對了……哥哥……」

  「護身符上寫的是[願吉星拱照我的將軍,佑他凱旋,歸來娶我]……」

  談槐燃一怔,手指蜷緊了,狠狠抱住了湛月清,「月清……」

  湛月清抬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看著他:

  「哥哥……你要好好活著,回來娶我。」

  「我等著你。」

  第81章 正文完結

  時間一晃兩月,不知是不是上次的回憶打開了什麼開關,這半月里,湛月清想起了很多以前不記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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