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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四季分明,冬日十分寒冷,趙家莊子後面有條大河,這個時節已經上凍了,河面結著厚厚的冰層,引頑童嬉戲,趙濯靈從來只站在干岸上看,她知道萬一掉進冰窟窿是會出人命的,她很惜命,因為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不是所有人都能過目不忘張口成詩的。她要考進士,當大官,讓百姓都能吃飽穿暖,還要著書立說,百年後名留青史,和經史里的那些大人物一樣。

  她凝視著李盈的雙眼,和冰面一樣冷銳逼人,藏匿著深不見底的寒波。

  奇怪的是,她不僅不害怕,還有點想笑,而且,她真的笑出了聲。

  李盈肺火直竄,話像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你笑什麼?”

  “我在想,你會打我——還是打你自己?”她邊說邊笑吟吟地看著他。

  他雙目含煞,“為何欺瞞我?”

  趙濯靈的笑容越來越刺眼,“瞧你的樣子,不是說要加倍補償我,讓我做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嗎?結果,這麼點事就要動怒?”

  她的反應證實了她的謊言。

  李盈耳鼓聒鳴,腦子一片混沌,幽幽道:“你也答應過我,好好做我的妻子、四郎的母親,你又做到了嗎?”

  他收縮雙拳,指骨泛白,“假的,都是假的,你又騙我。”

  趙濯靈笑得更大聲了,他的臉在視線里漸漸變得扭曲,一陣青一陣白,如同地獄索命的冤魂。

  “好,我告訴你實話,”她駭笑著,“我每次去弘文館都是翻閱醫書,在裡面找避子的方子,但找來找去,無不損人。”

  她旋身至一旁,攤著雙手大聲道:“什麼空服油煎水銀,水銀乃煉丹之物,價值高昂,非尋常可得,我上哪兒找去?煉丹食用的又有幾人善終,用此法避子,倒不如一頭撞死來得快!”

  “找不到方子,我能怎麼辦?我不想生孩子,那只能不行房事,可你不聽我的呀,”她聳肩,語似埋怨,“你知道什麼是虱子嗎?”

  她狀似癲狂,笑得詭異,用指尖比劃著名,“就這么小的蟲子,你沒見過吧?試試一月不沐浴,身上、發間都能找出這小蟲,咬得你渾身起紅疙瘩,奇癢無比。”

  她撩起袖子,“喏,就是這樣。”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里火花四濺,李盈仿佛不認識她了,痛心疾首道:“你為了避寵,不惜作賤自己來撒謊?”

  “那又怎樣?!你的謊言、欺騙還少嗎?欺騙只能換來欺騙,都是你應得的。”她一字一頓道。

  良久,李盈冷笑一聲,逼視對方,“我早知道你不會看上那粗野村夫,果然,喜歡的是小白臉。”

  趙濯靈皺眉,“什么小白臉——你說元衷?”

  他走了過來,“你早就想出了紅瘡之計,之後還是頻頻去弘文館。你二人聯手瞞我,該死。”

  她氣極反笑,“我還能去哪兒?我要迴避的時候,蹲在門前數蚊蟻?”

  “偏殿待不下你嗎?!”他在她面前停下。

  “我難道就不能出去走走?你乾脆用鏈子把我拴起來!”

  “巧了,我們想到一處了。”他陰森森地笑起來。

  趙濯靈脖頸子發硬,舌根發麻,“你個瘋子。”

  “我是瘋了!”李盈掐著她的雙臂吼道:“被你逼瘋了,說,你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私會小白臉?!”

  她一定想不到,他此刻的心跳比她更快,那顆心幾乎要破體而出。他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一絲微小的變化,卻又害怕甚至憎恨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引向不歸之路。

  看他發狂的模樣,趙濯靈心驚肉跳,閉上眼喊道:“我沒有!”

  “你還敢說你沒有?”

  她睜開眼,“難道你希望我有?”

  “我只要聽實話!”他面容扭曲,幾乎喪失了理智。

  “實話就是我把他當弟弟!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你,不喜歡任何人,更不想苟且,你滿意了嗎?!”趙濯靈近乎嘶吼地說完。

  李盈伸手擰過她的下巴,“什麼意思?”

  她漠然道:“我只願一個人過,這麼說,你能明白嗎?李盈?”

  “一個人過?”李盈難以置信地乾笑了兩聲,“你是說,終身不嫁?”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李盈略略平靜下來,像看著怪胎一樣,“所以,你是厭惡所有男人?”

  他的複雜表情來不及傳達哪怕半分心緒,一時之間,他心中五味雜陳,先是慶幸,再是絕望,繼而在兩極中來回奔突,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激得太陽穴直跳。

  幾近窒息的知覺把他帶回十五歲那年的圍場,也是這樣的深秋肅殺之際,他獵獲三十六隻鹿,父親當著眾人的面褒賞金弓,拍著他的肩膀笑說“不愧是我李家子孫”。轉頭見廣陵公主黑著臉,便親自上馬,手把手教女兒射箭。眾人隨御駕呼啦啦離開,留他在原地。

  趙濯靈無心探究他的反應,別過臉說:“我不厭惡男人,我只是不想……罷了。”

  李盈收回神思,慢慢放開她,“我不管你趙濯靈是哪路神仙妖魔,到了我手上,都得乖乖受降,我給你什麼,你都得接著。”

  說著,冰涼的手指挑開了她的衣襟,薄衫翩然落地。

  趙濯靈本能地想逃,卻被他掐進懷中,用綢帶縛了手腕。

  她梗著脖子,緊閉雙唇,眼睛朝上翻,一副決然之態。

  他鑿開乾涸的甬道,帶出斑斑血跡,胡亂揉捏了一通,仍無反應。

  如同兩年前在昭德觀的那一夜,兩年過去了,他們的關係回到了起點。她仍是她,他卻不再是他。

  終是泄了氣,身子陡然塌了一般,疲軟下來。

  狼狽撤退後,李盈失魂落魄地坐著,睇著她的臉。

  纖長的指節在她胸前跳躍,仿佛撥弄琴弦。她是他最得意的琴。

  趙濯靈閉著眼打掉他的手,翻了個身。

  沁涼的身子貼了過來,李盈埋首在她頸窩,喃喃道:“以後別瞞我,只要不離開,別的事,我都答應你。”

  她不語,用胳膊肘抵開他的胸膛。

  他卻攏得更緊,她幾乎難以喘氣。

  “答應我,好嗎?”

  “離我遠點。”

  “答應我。”他執著道。

  “養面首也行?”她冷嗤。

  他勃然失色,“誰?”

  她未答。

  “我現在就去殺了姓元的!”李盈反身下床。

  趙濯靈“騰”地坐起來,“我是看元衷秉性不錯,想將周家二娘說與他。”

  李盈慢慢轉過身,“真的?”

  “你若不信,問他便是!”

  李盈回來坐下,“姑且信你,”又加了一句,“明日就下旨賜婚。”

  她甩開他的手,抱著錦衾下床,走向坐榻。

  “你去哪兒?”

  “我困了,要歇息。”

  李盈跟了過去,“怎麼不在床上睡?”

  “讓給你了。”

  “你我夫婦,豈能分床而眠?”他說著跟上榻。

  聽著對方的心跳,趙濯靈平靜道:“李盈,我真的很累。若再懷胎,我就去死。你若憐惜我性命,就莫再來了。”

  李盈如墮冰窟,手腳發麻,像摟著大冰塊。

  作者的話

  實穎

  作者

  05-12

  可憐的小元在紫宸殿跪了一宿,說什麼也得給他一樁好姻緣。

  第49章

  一連兩個月,弘業帝未踏足承歡殿,直到冬月二十六日的雍王周歲宴。小皇子被養得白白嫩嫩,人越多越興奮,見著弘業帝,從乳母懷裡探出身子伸手索抱,把父親樂得眉開眼笑。這孩子誰見了都喜歡,剛學會走路,李盈把他放到地毯上,看他歪歪扭扭地挪動小短腿,那些沒生育的后妃都搶著扶,親娘卻安坐在位子上喝茶,神情淡淡的,瞧在太后眼裡,橫豎都不對勁。回去路上,王氏對貼身宮媼抱怨:“看見沒?趙氏那副模樣,好像四郎和她沒關係似的。早早就離席,像什麼話,我看著氣就不打一處來。”“貴妃性子疏淡,嘴上不說,心裡必是喜歡的,哪有為娘不疼孩子的?”“她疏淡?”太后抬眉,“你又不是沒見過她以前什麼樣。四郎這孩子長得真好,一看就是鳳子龍孫,連我都多疼他幾分,可憐攤上這樣的親娘。”“雍王有聖人寵愛,不會受委屈的。”太后嘆了口氣,“立儲吵了這麼久,我也管不了,愛立誰立誰吧。”——賓客散盡,乳母抱著李契離開。弘業帝坐在旁邊的小榻上,把玩著蹀躞帶上的配飾,看趙濯靈卸釵環。“泊容與我手談一局?”“我累了,”趙濯靈拔金步搖的手一頓,“陛下請回吧。”對方好言道:“那玩葉子戲?就兩局?”說著朝滿兒擲了個眼色,後者連忙取出葉子牌,擺在案上。“我實在是睏乏。”她看上去的確沒精打采。“就一局?行嗎?”弘業帝低著聲氣。趙濯靈從鏡中看見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默嘆一聲,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葉子戲有上百張牌,規則複雜,需要籌算,二人開局後漸漸進入狀態。中間堆著的棄牌越來越多,趙濯靈見李盈的牌越來越少,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出了一張。“你快輸了。”她看了他一眼。李盈笑道:“你的牌技大有長進,我卻止步不前。”“三年前你就贏不了我。”說的還是在昌王府時。“焉知不是我讓著你?”她看了眼牌局,抽走對方出掉的牌,“只有臣子讓著皇帝,哪有皇帝讓人?你技藝不精,卻說讓我,有本事贏我一次,讓我心服口服。”李盈已輸完了所有的牌,兩手一拍,“好,再來一局,讓你見見真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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