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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葭一愣,回頭仔細看了看老頭,見他長了滿臉卷翹的絡腮鬍,遮住大半張臉,粗略瞄一眼,倒看不出是個異族人。

  便笑道:「何掌柜也是個心善人。」

  何掌柜:「哈哈哈,可惜這年頭啊,誇人心善就跟罵人傻子似的。世道亂,自己都顧不過來,哪顧得別人。」

  就算是顧,也不可能顧到西屠人身上。那是有大仇的異族。

  兩百年前,西屠人攻入中原建了國,三十年前,又被打了回去。有不少遷入中原的西屠人身家都在這裡,便再難回故里。

  因這些西屠人高鼻深目,與中原人面相差異甚大,想要融入並不容易,便只能在這裡替祖先挨揍挨罵了。

  何掌柜吃著魚,突然嗓子一卡。

  穆葭:「小心魚刺。」給他倒了杯水。

  何掌柜:「不是……」好奇地盯著她看,「我是突然覺得,姑娘五官立挺,跟西屠人的長相沾點關係啊。」

  第39章

  高鼻深目的不只有西屠人,但曾大量湧入中原的,只有西屠人。

  一直以來,穆葭都在懷疑自己有異族血統。如今她有了象牙小球,倒是可以借之追索一二。

  她住店一晚,次日沒急著走。

  那西屠老伯一直忙著店裡的活,洗碗、打掃…

  …難得坐下歇歇。人老了,耳背,穆葭與他說話他總聽不清楚,倒嫌她耽擱了自己,越發不理人了。

  穆葭索性問掌柜要了張抹布,追在後頭一起打掃。

  「老伯,我就問幾句!」

  老頭見她捲起袖子麻利地擦起灰,這才稍有了好臉色,可昏黃的眼睛裡,依然能看出明顯的不耐煩和戒備。

  直到穆葭一口氣擦光了窗戶。

  他丟下抹布,坐下休息,這才正眼看她:「你到底要問什麼?」

  他的語調帶著略微奇怪的腔調,但中原話總體還算流利。

  穆葭也趕時間,索性單刀直入,遞上那個小球:「老伯可認得這個?」

  老人眼神兒不好,湊近了瞧了瞧,麻木的眼神慢慢地浮現起一點困惑與思索。他抬起頭,盯著穆葭的臉看了又看,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從哪兒得來的球?!」

  乾枯的手卻有力氣萬千,抓得她生疼。

  有些事,就是這麼巧。穆葭從來不敢想,原來了解自己的身世,只需要這樣隨便一問。

  然後,她用了整整一天去接受。

  當夜深人靜,她坐在房頂納涼,依然思緒萬千,了無睡意。

  老伯說,這象牙小球上的花紋,乃是西屠一支大族的族徽。

  當年,西屠攻入中原創建王朝,那支大族因此隨遷過來,也曾繁榮鼎盛。不過,他們很快就因反對奴役漢人,反對劃定尊卑,而逐漸被擠出權力的中心。

  這支望族後與漢人多有通婚,在此扎了根。再後來,西屠人被趕回老家,而他們選擇留下,臣服了新朝。

  朝廷為其改姓,賜姓「賀蘭」,劃定群居之地,就在這附近往西二十里。那裡水草豐沛,有一片很大的蘆葦盪。

  可惜新朝雖立,卻未能徹底平息戰亂,九州大地時有藩鎮割據。朝廷缺錢鎮壓,沒過多久,就把手伸向了賀蘭一族——將這隻異族的肥羊吃干抹淨,打仗的錢不就有了麼。

  被西屠人奴役百年的中原人,是不會替異族喊冤的,他們只會在燒殺搶虐的時候,添一把火。

  賀蘭一族就這樣被冠上了通敵賣國之罪,慘遭抄家滅門。

  那老伯曾是賀蘭家的家生僕人,事發之時正外出辦事,故而躲過一劫。

  他說——

  「抄滅賀蘭家的,是豐家兄弟。哥哥豐九明出的主意,弟弟豐岩睿領的兵。剿滅的大批財富幫朝廷解決了燃眉之急,那豐九明更以此為跳板,一路青雲直上,官至宰相。」

  「賀蘭家從未對不起中原人,甚至家主娶妻也娶的是中原女子,萬不曾想到對方卻會如此狼心狗肺。」

  老伯還說,主母是個俠女,抄家時曾與豐家兄弟對峙許久,可惜最終不支,浴血而死。

  她姓「穆」,古道熱腸,素來待人寬厚,賀蘭家從上到下都很喜歡她。

  穆葭坐在屋頂,手裡捏著象牙小球。清涼的月光照在球面的花紋上,照出歲月的淺淡劃痕。

  當家主母姓「穆」。

  自己能夠拿著刻有族徽的象牙球玩。

  那裡有片很大的蘆葦盪。

  若她隨父姓,也許……該姓「賀蘭」吧。

  穆葭還想知道更多細節,可一切已經淹沒進了歲月的塵埃。老伯不過是當年賀蘭家的一個下人,當時也並不在場,告訴穆葭的這些都是事後打聽到的。

  倒是師父知道的或許更多,既然能為她定下「穆」姓,必定與她母親相識。

  還有伍子陽,他或許也知道一些。他說過,自己和他一位故人很像。那位故人姓「穆」,說不定是她的娘親。

  可穆葭時間不多,沒有機會去求證了。

  聽老伯說,賀蘭故居上已建了村莊,前些年大旱,那片蘆葦盪已經不復存在,即便回去故鄉,也絲毫找不見曾經的一磚一瓦。

  他被迫離開,不敢再以「賀蘭」為姓,又改姓了「賀」,輾轉到長福客棧討生活。

  故土雖已面目全非,可穆葭還是想過去看看。

  她在房頂坐到凌晨,方才回房歇下,次日向何掌柜借了輛車,套上馬,載著老伯尋故土去了。

  一個時辰就到了地方。時值正午,炊煙裊裊,屋舍群聚,青禾田田儼然一片綠海。

  故土之上果然已是別家村落。

  穆葭遠遠勒停了馬,扶老伯下了車。

  「我早說了吧,已經不是故鄉了。」老頭扶著車板,唏噓喟嘆。

  穆葭原地走了幾步,感覺腳底生熱,是故土的溫度。

  「老賀,你可知那片蘆葦盪在哪裡?」

  「就在咱們腳下呀。」

  穆葭低頭。就是腳下這塊乾涸的土地麼?自己曾經躲避追殺,被師父撿到的地方,是……這裡?

  喉間倏爾一陣酸澀,原來,這就是物是人非。

  遠處的村民們有說有笑,三三兩兩扛著鋤頭回家吃飯,小孩捏著甲蟲在田坎上飛跑。

  日月亘古不變,光照之下卻從無永恆,穆葭眺望那廣袤天地,突然間心頭的那一點漣漪靜止下去,正如她生死隨意,無比平靜。

  此番入京進相府,本不欲殺豐九明,到頭來卻致使他葬身火海,可謂陰差陽錯之下報了大仇。

  怎不能說是因緣巧合,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終結於此,翻篇了吧。

  「故鄉已不是我們的故鄉。以後的日子,老賀你可有打算?」穆葭收拾了心情,如是問道。

  老頭笑了笑,慢悠悠爬上板車:「我都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打算……何掌柜是個好人,答應替我收屍,把我葬在這附近。」

  何掌柜熱情大方,心寬體胖,確像個守信之人。穆葭心裡最後一點掛念便也放下了。

  停留沒多久,穆葭就載著老伯回了客棧,坐下休息一陣便再次上路,策馬往萬緣山去了。

  臨走,她把最後一點錢和象牙小球都給了老伯,反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一直到此時,體內的骨肉蠱還是沒有發作。

  子夜時分終於到了萬緣山腳下。舉頭仰望,主峰山高陡峭觸及星辰,巨大的黑影壓在她的頭頂如巍峨神像。

  她問過老賀了,萬緣山主峰上確實有汪俱淨池,也確有淨化罪孽的說法。不過山高又無路,除非是天大的罪孽,一般人不會爬到那麼高的地方去贖罪。

  池子就靜臥在半山腰,爬過雲霧懸浮之處,便可在山的東面尋得。

  當清晨第一縷光照下來,穆葭棄馬上了山。山路崎嶇,荒草叢生看不到路,很是不好行走,她走走停停,就差臨門一腳倒不急了。

  嬙兒姐說,山河美麗,且行且看,她自京城一路行來已看了良多,今日最後再看一眼,不留遺憾。

  晌午時分,穆葭終於站到池水面前。

  初夏的金光落在水面上,池水清可見底,魚兒皆若空游。光看這一眼,便仿若被濯洗了靈魂。

  上山的路上,穆葭順便找好了長眠之地,等洗乾淨自己她就原路下山,沿著小道拐彎到一處小山坡,那裡有花有草有蝶有鳥,還有一條清澈小溪。

  待平復了呼吸,她鄭重地褪|去衣物,解散了頭髮,將懸掛在脖子上的小銅葫蘆解下來,置於堆放的衣物之上,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池水。

  冰雪融成的池水清冽冰涼,她將頭一起埋進水裡,請這池水將自己包裹,洗滌乾淨她的罪孽。

  八十七條人命,她才出任務三年而已。

  雙星崖曾經的第一殺手,幹了殺|人勾當十多年,手上六百多條命。

  聽說,他是因不甚泄露了樣貌,被仇家設局弄死的,屍體被大卸八塊餵了狗。<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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