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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將他的髮絲凌亂吹起,他的鼻尖、指尖俱透著淡淡的紅。

  是沈羨亭。

  辛晚樓忽而有些情怯,腳步停在遠處,同他靜靜地相望。他的目光很明亮,不曾有片刻躲閃,一眼就能看到她胸腔里那顆飛跳的心。

  她奔過去,自狐裘中攥住他冰涼的指尖,單膝蹲在他腳邊,將信將疑地伏他膝上。

  「雪這麼大,」她顫抖道,「怎麼在外面坐著?」

  「冷不冷?怎麼沒人陪著你——」

  「阿樓……」

  他將手指輕輕插入她的手指間,將她的溫度攥在手心。

  辛晚樓猛然一驚,隨即難以置信地怔住。滾燙的眼淚霎時滑落,墜在他膝頭。

  「辛苦了。」

  沈羨亭看著她,眼神就像慈恩寺里最哀戚的菩薩像,肩頭披著雪。

  風雪又大了幾分。

  *

  聞凇嘆息一聲,自大殿內走出,兀自在台階上坐下。

  柔儀殿內已滿是濕沉的血跡,她從未見過那麼多的血,可竟然一點兒都不害怕。所幸紛飛的大雪落下,將那一切血跡掩蓋,藏在滿目銀白之下。

  可她那身織金的孔雀藍衣袍上沾染的血跡卻不會被白雪遮蓋,得了消息趕來的文武大臣看到時,一眼便看見她滿身飛濺的血。

  她身後走出一個年輕姑娘,身上是她侍女芙蓉的衣著,上邊卻是秋倚鳴的臉。秋倚鳴正抱著碎星刀,羅剎一般地站在聞凇身後,她腰間掛了一塊兒刻著「辛」字的宮主令、連帶一塊兒棄月樓樓主的白玉璽,柔儀殿內還活著的,已俱是由聽她調遣之人了。

  「這——」

  諸大臣一言未發,宮牆之內的某個地方忽然敲起渾厚的喪鐘之聲。眾人皆是大驚失色,唯獨那個抱刀而立的女人神色自若。

  「陛下遇刺,本王救駕來遲……」聞凇適時地抹去一顆眼淚,淚水同她臉上的血跡混在一起,「陛下已然崩逝了。」

  眾人噤若寒蟬,一時無人敢發一言。那不知是火余宮還是棄月樓的修士們還持劍守在左右,喪鐘之聲在眾人之間不斷敲響,像是永遠都不會停了。

  「陛下——」一個紫衣的年邁老臣眼珠一轉,登時哭父哭母一般嚎啕起來,他佯裝跌坐,重重捶擊身下石板。

  眾人見他如此,皆回過神來,接二連三地山呼「陛下」,悲痛得難以自已,嚎哭不止。

  聞凇一蹙眉毛,便見階下大雪中這些道貌岸然的高官顯貴不顧顏面地競相嚎哭起來,似在比誰先因陛下崩逝悲痛到將自己哭暈過去。她忽而覺得滑稽難耐,可一會兒,卻在此起彼伏的哭聲之中驀然真切地傷感起來。

  眼淚真真切切地滾落,聞凇低下頭,埋在膝上號啕大哭。

  哥哥死了,所以……她真的殺了哥哥。她哭她的哥哥,她哭她自己。

  喪鐘依舊敲著,那聲音就如同一顆衰敗將死的心臟的跳動聲。柔儀殿內哭聲漸銷,唯能聽間聞凇間或的幾聲抽泣。

  一人壯著膽子問:「臣斗膽……陛下新喪、無子……這皇位……應給誰坐?」

  聞凇抽泣不停,卻側耳聽見。

  她抬手一摸眼淚,腕上的金鑲玉鐲子飛快地在階下的梁惇眼中閃過——那是他們梁家世代傳給當家主母的老鐲子,梁宴青同清河郡主訂親之時送去了郡主處,郡主暴斃後便不知所蹤。今日……卻在昭華公主的手腕上。

  梁惇腦中登時炸開千秋宴上的那一簇焰火。焰火下那女子明亮的一雙眼,當日朝他望過來,今日依舊看向他。

  他忽然便明白,自己同宴青的仕途、他梁氏全族的榮辱,皆繫於公主一人之身了。

  「臣以為,」他沉聲說道,「陛下無子而少兄弟,襄王殿下恐身體不濟……由此看來,最宜繼承大統之人,乃是昭王殿下。」

  聞凇依舊伏在膝上,無聲抽泣,全然不曾抬頭。

  「梁相……可大靖並無女子繼位之先例——」

  「沒先例便開先例,」梁惇喝道,「況且,北邊的色然如今便是閼氏監國,原先更是常有男丁稀少而居次繼位為單于之事。色然已是我大靖屬國,色然事即為我大靖事,如何叫『沒有先例』?」

  堂下語塞,耳畔一時只剩風聲。

  梁惇在風雪中忽而打個擺子,不由顫抖起來。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冷的,還是恐慌、抑或是亢奮。總之是顫抖起來。

  他轉身跪在滿地的積雪裡,朝聞凇喝道:

  「臣梁惇,跪求昭王殿下——繼承大統!」

  聞凇此時才緩緩抬起頭,眼淚已將她臉上的血跡沖刷乾淨了。

  她沒說話,只轉轉腕上的金鑲玉鐲子。鐲子透出華彩。

  *

  「你騙我,」薛華存怒氣沖沖地一敲許少央的腦殼,「答應我的白駱駝,竟然要靠我自己去掙?!」

  「我哪有騙你……白駱駝是訶息居次的,你若是將她救活,她自然樂意送你啊,」許少央揉揉額頭中心,嘟囔道,「況且你也常常騙我們吧……我偶爾騙你一次又怎麼了……」

  「你這丫頭!你們三個里心腸最壞的就是沈羨亭、下來是解休,虧得我還一直覺得你老實膽小——如今看來我是想錯了,你才是那最壞心腸的一個!」

  「也不知同誰學的……解休將你帶壞了?你二人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許少央嘟囔幾句,不由笑起來。

  「你猜?」她輕笑道。

  解休滿臉通紅,抱著一個燒熱的爐子從屋外進來。訶息在冰棺里待了太久,再受不了一點寒涼了,他便一直將載雪居燒得熱意熏人。

  「你二人莫說閒話了!」他紅著臉道,隨即指指床上那不死不活的訶息,「先救人,救人要緊。」

  「說到此事我便又要罵你——」薛華存不依不饒地揪住解休的耳朵,「你小子學藝不精,怎敢把假死藥的劑量放的那麼重——你這就是戕害人命!」

  她摸摸訶息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脈搏,說道:「她啊,我一針就好。只可惜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

  「孩子?!」他二人一同驚訝道。

  薛華存點頭:「剛一個月,可惜已經死了。」

  「一個月的孩子她自己興許也未發現,醒來後孩子沒了,她自己或許也只會當成是這月的葵水,」薛華存嘆息一聲,「這孩子命里與它娘親沒有緣分……唉,就別告訴她了,免得她啊——白白傷心。」

  薛華存拿出一卷金針,在訶息身上幾處大穴刺入。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她一支一支地將金針拔出來——

  「啊!」

  訶息猛然吸一大口氣,驟然睜開雙眼。

  「難受壞了吧,好姑娘?」

  薛華存沖她輕輕地笑。

  「祝賀你又從陰曹地府回到了人間……姑娘,往後都是好日子了。」

  第139章 守門戶送親。

  柔儀殿的宮變過去已一月有餘,長安又已變得如原先一般寧靜而繁華。今年的雪大得少見,幾乎日日都下,天氣很冷,可瑞雪兆豐年,長安的農人還是很喜悅。

  聞凇登基不久便同梁惇的獨子梁宴青成了婚,她同梁宴青的情分有多少,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總而言之,那位沒當成駙馬又沒當成儀賓的小梁大人一夜之間成了王君,他二十餘歲便靠一張俊秀的臉起起落落,最後成了大靖國中最得意的贅婿。那些先前嘲他克妻的男人們又暗自嫉妒起來,人緣倒是愈發不好了。

  這位「人緣不好」的梁王君很苦惱,聞凇看出來,就給他一個為百姓送炭的活計。能不能挽回他那點可憐的人緣,便就只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王君殿下今日早早發完了炭,回宮之前天還亮著,便順路去了一趟襄王府。

  他頭一次看清那位襄王殿下的臉。

  梁宴青看了一眼就嚇一大跳,誰人都知襄王殿下與聞凇不是一個母親,可兩人的容貌卻是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聞凇與聞淙已然很相像,可與這位襄王殿下比那一點相像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聽說如今的太后——原先的宜妃娘娘——本就與飲醴宮夫人容貌肖似。可飲醴宮夫人是廢后、太后娘娘是寵妃,她二人為何容貌相似卻命運迥異,梁宴青實在想不明白。

  他上次見到襄王殿下還是在先帝的千秋宴上,那夜他病得厲害,是被下人抱進來的,快收宴之時還險些抹了脖子。他前些日子卻忽然大安了,今日看著倒像個正常人,只是還有些病容。

  梁宴青同他相對而坐,目光不由自主地去瞄他脖子上的舊疤。

  沈羨亭感覺到他的目光,忽然覺得有些羞赧。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前些日子做過些什麼,想必是瘋得很難看。他脖子上的傷口被梁宴青盯得有些燙,他抬手摸一摸。

  梁宴青飛快地轉走目光。

  「哈哈,襄王殿下身子好了不少,宴青真是替殿下高興。」

  「多謝。」沈羨亭緩緩說。

  辛晚樓這時候走出來,朝梁宴青微微頷首,便站在沈羨亭身旁摸摸他的手。<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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