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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肢軀幹都被綁帶束縛在實驗台上時, 英格瓦爾視線中只有純白的天花板和忙忙碌碌的殘影。

  【害怕嗎?】

  他捫心自問。

  金屬的冰寒順著相貼的皮膚傳至大腦皮層, 麻痹感隱隱浮現。英格瓦爾被光晃到眩暈, 眼前四散飛舞的彩色粒子漸漸組成了故去者的模樣。

  【好久不見, 雄父。】

  灰色調的雄蟲有著過於明艷的容貌,掙扎的生命突破厚重的灰暗雲層,灑下明媚的光。

  但是那點光, 也很快就黯淡消失了。

  葬禮是黑黑白白的一片,唯一的彩色是陌生的外來者。紅褐色的頭髮,滿身華貴的珠寶,那副表情比起弔唁,更像挑釁。

  小小的英格瓦爾已經哭到麻木,鈍痛的腦子模糊產生了一個想法:

  【可不可以,送他進監獄?】

  只是無論律法還是社會,都對高等級的雄蟲有著極高的包容度,除非真的十惡不赦,或是原告有足夠的影響力,否則雄蟲沒有進監獄的機會。

  更別提只是道德層面的問題。

  【這不公平,不公平……】

  拒絕從軍,考進法學院,英格瓦爾懷著一顆追求公平的心不斷前行。可真正進入權力中心紮根多年後,英格瓦爾愈發感到無力。

  短期的公平必須為長遠的發展讓步。

  只憑他的能力,達不到那麼遠的目標。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埋葬那顆初心,成為完全的利益追求者?

  黑暗的世界裡隱隱有白光透進來,可是沒有溫度。疼痛刺破麻痹的保護,從腹股溝飛速向全身蔓延,最終凝聚在脊椎體內不斷向著中樞入侵。

  「嗬……」

  特製的綁帶牢牢束縛著掙扎的英格瓦爾,冷汗浸透了純白的衣料,再一次帶走所剩無幾的溫度。

  【冷……好冷……】

  「終止,先搶救。」

  熟悉的聲音被聽覺細胞捕捉到,幾乎被封凍的神經頂著劇痛活躍起來,英格瓦爾在一片眩暈中醒了過來。

  視野中,淺淡的粉發邊緣已經模糊,即將融化在冰冷的白光里,再也見不到了。

  「不……」

  一點點的溫暖透過手套傳到額頭,隨同的還有一點安慰:「沒事,很快就停了。」

  麻醉藥劑正被加速代謝,下一次眨眼,視野清晰起來,紫瞳中映入卡洛莓斯的身影,邊緣依舊融在光里,模糊不清。

  「不、停。」

  【不可以再逃了,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不怕,不怕。】

  茶棕色的眸子在他身上凝了一下,隨後就移開,落在了實時監測的數據上。三秒後,卡洛莓斯抬手發出制止的指令。

  同時,按在額頭上的手也撤走了。

  英格瓦爾:「……」

  一群醫療蟲嚴陣以待,盯著中央咬牙忍耐的英格瓦爾,時刻準備,只等首席發令就衝過去強行中斷。

  醫療蟲們正緊繃著,寂靜嚴肅的氣氛中卻突然飄出一句調戲,一時間,所有準備著藥物和儀器的爪子都是一顫,滿是驚懼的目光在志願者和首席之間來回掃。

  麻醉徹底失效,英格瓦爾快痛到去天國見雄父了,殘留的求生欲望讓他出聲,努力拉回自己渙散的意識。

  但是失去理智把關的嘴,張開就是非常失禮露骨的話:「你生氣了嗎?那我給你看翅膀,你就不生氣了好不好?」

  「很漂亮的,你會很喜歡的。」

  拿著強效救命針的醫療蟲看看自己手中的藥劑,再覷覷首席冰霜敷面的模樣,恨不能直接丟了那燙手山芋。

  要死啊!

  什麼場合就張口調戲求偶啊!寡瘋了吧!

  嚴重缺乏社交知識,卡洛莓斯並不清楚各種屬的求偶方式,更不會產生被冒犯的感覺。

  但是英格瓦爾提到了翅膀,這種情形下產生的潛意識念頭很可能會是關鍵信息,這是引起他關注的點。

  密密麻麻纏在英格瓦爾身上的精神絲線,開始集中感知隱藏在背部的翅囊。濕潤溫熱的液體從翕張的翅囊口滲出,和冷汗混在一起沾濕衣料,同樣透明無味,卻是更為黏稠的另一種物質。

  「解開綁帶。」

  醫療蟲們不敢搖頭,怕下一秒就是「嘎嘣」的脆響。

  不是吧……不該這樣吧?首席你醒醒啊!

  哪怕帶著驚恐到呆滯的眼神,醫療蟲手下的動作依舊非常迅速,但是腦子卻快被燒焦了。

  失去束縛後,英格瓦爾也沒有力氣直起身。蒼白的面孔開始敷上緋色,顴骨周圍尤其明顯,病態的熱度開始在體內生發,體表卻只能感知到寒意。

  肩胛後方慢慢有溫度傳來,同樣的溫暖也出現在胸骨上。翅囊里的液體隨著體態的變化晃蕩晃蕩,淅淅瀝瀝往下淌。

  卡洛莓斯扶著英格瓦爾的上半身,示意下屬收集腺液,並取樣留待檢測。

  英格瓦爾不是有毒種,按理翅囊是不會分泌腺液的,那現在的情況,只可能是打進去的藥劑起作用了。

  背部的衣物被剪除,露出水淋淋的翅囊,但採樣管剛剛接觸到皮膚,就被驟然彈出的翅翼切斷。

  絢麗的黑紫蝶翼大肆鋪開,比之先前增長了一半有餘,鋒利的邊緣泛著刀刃的寒芒,帶著切碎整間實驗室的氣勢延展出去。

  在造成大規模傷亡之前,無形的精神觸手裹住翅翼邊緣下卷,硬生生壓下。

  迷濛間,英格瓦爾嗅到了血的味道,其中混雜著久違的清甜草莓香。

  「首席……」

  醫療蟲的聲線顫巍巍的,不知在害怕什麼。

  英格瓦爾被卡洛莓斯按頭埋在頸窩處,什麼也看不到,溫暖帶來的安心瞬息被慌亂取代。

  卡洛莓斯抹過面頰上鮮血,示意另一位醫療蟲繼續完成採集。

  「受傷的先去處理。」

  有乒桌球乓的聲音響起,近在咫尺。英格瓦爾艱難地擠出聲音:「我……傷到你了嗎?」

  「沒有,別瞎想。」

  卡洛莓斯隨口應付過去,看著指尖沾染上的清亮亮液體,開始思忖這玩意有沒有毒。

  翅翼邊緣也沾染上了,那應該也進入他的血液了。但暫時還沒感覺到不適,可以等檢測結果出來再看看。

  無毒種就是突然產毒,也會是陌生的物質,現有抗毒血清應該也處理不了。

  確定英格瓦爾的生命體徵回歸到正常平穩狀態,卡洛莓斯才把他放進觀察室,開展下一步。

  寬大的黑紫蝶翼大剌剌地鋪開,英格瓦爾已經陷入昏睡,他也沒辦法把這麼大的翅翼硬塞回去。

  卡洛莓斯站在特製玻璃外,靜靜看著。面頰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但仍然殘留著些許刺痛。

  「把腦子全丟了換武力值了嗎?」

  輕飄飄的嘟噥沒有第二隻蟲聽到,很快也消散在空氣里。

  休息的時間沒有幾天,英格瓦爾就再次趴在了實驗床上。這次的束縛明顯更加牢靠,但扣手銬和綁帶的蟲還是心有戚戚。

  上一次的樣液中檢測出了微量未知的新物質,但量實在太少了,科研蟲既不能提取,也不能確定是否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這一次的目標,就是翅囊產出的腺液,為了採集更多的腺液,相應的,注射的劑量也會增大。

  而完全暴露的背部,簡直就是給了那對殺器絕佳的發揮空間。

  但助手的擔心純屬多餘。

  這一次,英格瓦爾清醒地看著卡洛莓斯站在他面前,彈出的翅翼還沒完全展開,就被控制著猛地下折。

  比精神觸手暴烈得多的動作,讓內置的細長骨骼發出令蟲牙酸的脆響。

  耷拉下的翅翼瑟瑟發抖,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著。

  痛到發黑的視野里,英格瓦爾只能看到一雙茶棕色的豎瞳,向他湊近。再往後,就失去了意識。

  英格瓦爾再次醒來,是被痛醒的。

  尖銳的疼痛從翅翼上敏感的神經末梢傳入,逼出一聲悶哼。

  涼颼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卡洛莓斯沒好氣地說他:「剛才折的時候不是很硬氣嗎?現在知道痛了?」

  英格瓦爾理虧地沒敢反駁,咬咬牙忍了,在冰涼的藥物抹上時,才有些委屈地小聲辯駁:

  「你先騙我的……」

  「我聞到血的味道了,你還騙我說沒有。」

  【我怎麼可能會再傷你第二次……】

  卡洛莓斯仔細地對接著神經血管,涼涼道:「哦。」

  精神觸手卷著藥劑管邦邦敲英格瓦爾的頭,卡洛莓斯一邊修復翅翼一邊質問他:「我會吃第二次虧嗎?我不會躲嗎?我是傻子嗎?」

  完美對齊了,卡洛莓斯才抹上修復液促進傷口癒合。閒置的那管時不時就敲一下英格瓦爾。

  等到所有斷口都修復完全,英格瓦爾已經痛到冷汗涔涔,沒力氣廢話了。

  寬大的蝶翼簌簌抖著,可憐巴巴的。原本只有「V」形條紋是白色的,現在整片翅翼都被白線描了一遍,更為瑰麗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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