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信紙。季一橙心裡怦怦跳，她沒有窺探陸驍隱私的想法，原本都打算閉著眼睛拾起來再夾回去的，偏偏，在信封上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字跡：
「陸驍同學親啟。」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季一橙大腦轟地一聲。手術沒動到這塊地方，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呢，這是她高三那年寫給自己，不，寫給陸驍的信！
它怎麼會出現在陸驍手裡？
季一橙亂成漿糊，又羞又惱，趕緊把地上那些信紙撿起來，一股腦兒塞進信封里。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考慮著要不要把這封見不得人的信拿去偷偷銷毀掉。季一橙要瘋了，她在裡頭寫了什麼呀？都是一些矯情的東西，完全不敢看第二遍的程度！
可是越是害怕，越是羞赧，季一橙居然越是想重新回去看看自己究竟寫了什麼，她的手不聽使喚地重新打開了信封。
信紙抖動著展開。
季一橙愣住，這裡頭，不是她的字，不是她當年寫的信。
而是一封回信。
「橙子同學：
你好，我是西瓜，見信好。
首先，要對你說一聲抱歉，我實在不記得自己小學一年級寫過這篇作文，之前聽你說過喜歡的人愛吃西瓜，我一直以為是旁人，從沒想到是我，實在是鬧烏龍了。說來羞愧，其實我沒有什麼愛吃的水果，當年大概只是覺得西瓜這個水果色彩鮮明，嘗起來也很好，各方各面都很適合拿來寫作文。我真是太功利了，在文字上，我處處都得向你學習。感謝你還記得李老師讀過我的作文，還記得我寫了些什麼。我寫得真的很可愛嗎？沒想到我這樣一個無聊的人也能和這個詞彙有關聯，真羨慕你有一雙能發現可愛的眼睛，這正是我缺少的。我喜歡西瓜這個水果，還想再聽你這樣稱呼我無數次。
今年是2025年，得知你當年高考複習得很順利，我為你感到由衷的開心，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因為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我第一次在紅榜上見到你，就是在進步之星一欄下。你堅韌而有毅力，相信高考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困難，我也相信你能克服一切阻礙，就像你相信我那樣，我們都對彼此抱有百分百的信心。我沒有參加高考，現在的你已經知道其中原因，我很看重學業，這些年沒有拋棄，希望你不要嫌棄我現在才攻讀學位。你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雖然我們不能在大學相見，但能夠在以後的每一天都見面，如果你也願意這樣。
你在校園十大歌手比賽拿到了季軍，我一點兒也不意外。高一團建時我已經欣賞過你的歌喉，我的文采沒有你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你的歌聲，但你的演唱能在我心裡引起強烈的震動，我相信在場的同學們也有一樣的感受。你參加複賽時我也去旁觀了，其實那天我們班需要進行數學小測，寫完才能夠去圍觀，我是第一個交卷的人。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走上講台那一段路，我將我的答題卡遮得很好，應該沒有同學發現其實我空了兩道大題，其實我想交白卷的，但我擔心決賽當晚還會來一次小測，這次這麼放肆，老黃可能會盯上我，所以我打算把人生中第一次交白卷的機會留到決賽那一天。看到你獲得了在場所有觀眾的掌聲，我非常高興，要不是盧晨安在旁邊，也許我會控制不住情緒。
說到這裡，我需要再次對你說一聲抱歉，我知道我已經說了很多個抱歉，其實從這封信落筆開始，每個句子前面我都想要添一句抱歉。其實決賽那天晚上我去參加了，但九點半時，我被告知總部出事，沒有等到你出場就匆匆離開，浪費了你給的一張票，我知道這是最好的位置，是特意為我留的，想到這裡，我心裡很難受。聽你說，這件漂亮的禮服與我有關，你穿上更自信了，它一定很美，穿上它的你一定更美，然而我沒有親眼見到，更為遺憾。原來你真的選擇了我喜歡的歌曲做決賽曲目，《天梯》的確是我單曲循環了很多遍的摯愛，當天沒有聽到，使我抱憾多年，我以為這個遺憾會成為永遠，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在商務酒會上填補了它，你真的做到了信里說的，有機會再唱給我聽。謝謝你的生日禮物，讓十六歲的我得以圓滿。
其實在事情剛發生之始，我一直覺得處理完這些事，自己還能回來繼續上學，所以讓老黃暫時不要處理掉我的課本，沒想到它留在那裡會使你這麼難過，如果踢它能讓你好受，我會寬慰一些，如果還是不能解氣，往後可以踢我本人，這話好像有點奇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挨打的機會？還是很奇怪，我好像也變得不太會表達了，我實在是不精通書信，以後還要多請教你。
瑞士這邊也受疫情波及，我也感染過病毒，但已順利度過，目前健康無礙。你的父母在疫情那段時間過世了，我能理解你複雜的心情，但我沒有辦法去心疼你的父母，他們待你不好，我只後悔當時不能在你身邊給予你幫助和支持。我的轉學一定讓你更難受了，原來你因為我的離開如此傷心，我迫切地想回到當時擁抱你，告訴你所有原委。原來世界上有一個人如此在意我，我受寵若驚，更因為這個人是你，我幸運萬分。你當然是我的朋友，如果要論感情深厚，你不是哪群人中的「之一」，沒有人和你一樣重要，只要涉及到你的比較，勝出的一定是你。
現今我已解決好當年的問題，現予你答覆，不知道我的回覆是否有錯漏，如果有，望你能當面向我指出，如果有任何問題，歡迎你隨時來問我，我會盡力給予你最詳細的回答。
感謝你的祝福，我的北極星早已寫上一個人的名字，只要她仍願意將我視為重要之人，那麼全部的幸福就會降臨於我。以及，我們要相見在往後每一場嶄新、明亮的春天。
2025年春，陸驍。」
季一橙不知何時已癱坐在床沿邊，她心裡只有一個詞反反覆覆出現：原來、原來，原來！原來他也記得，原來他也珍視，原來每一次墜落的遺憾，在今天都被白紙黑字穩穩的接住，打了個迴旋！
季一橙的心好像變成一面玻璃做的豎琴，此時此刻，無數種情緒在弦上紛紛亂亂，來回撥弄，破碎，遺憾，溫暖，圓滿……一股腦兒堵在心口，使得洪水越積越高。情緒瀕臨決堤的前一刻，季一橙衝出去打開門 ，誰知門外就站著她要找的人：
「晨安和安琪去看燈會了，我也帶你去天台觀星怎……」
「我們在一起吧。」她口中冒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陸驍愣住。
女孩定定看著他，瞳仁黑白分明，看上去清亮而理智，可臉頰卻漾著兩團不正常的薄紅。陸驍目光朝里探，看見了散落滿床的信紙，還有那本攤開的詩集，一下子知道了個大概。他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穿好衣服，上天台來，我回答你。」
季一橙果然飛快撿起一件大衣把自己裹起來，跟著陸驍上了天台。
別墅頂層做過改造，全部推平，唯獨中間有一個圓形的高台，上面已經放置好了一個天文望遠鏡。
良景公府這邊空曠，放煙花的人不多，因而夜空還算明淨。陸驍領著季一橙登上觀星台，一隻手將她虛摟在懷裡，另一隻手調整著望遠鏡的焦距。
季一橙原本很焦躁，被冷風一吹，也安靜下來了。她不動不鬧，靜靜看著陸驍調節儀器。今夜風大，星空下，陸驍黑髮微顫，閉著一隻眼調焦距時，眼尾的紋路分外年輕性感。
他終於調對了位置，頭往後仰，露出一個笑，把裹成粽子的季一橙送到望遠鏡前面：「來。看星星。」
季一橙乖乖湊上去，眼睛懟到鏡片前。
模模糊糊，什麼也沒有。
騙人？
她卻不知道陸驍的手就搭在准焦螺旋上。下一刻，整個視野倏然明晰——
墨藍的天幕裂開個針尖大小的孔，漏出一粒清澈的熒藍色光斑。那光斑並不比米粒大多少，卻穩穩懸在正中央，周圍散著些更細碎的銀點，像誰不小心碰翻了裝星屑的罐子。遠處騰起的煙花給所有星星鍍了層金邊，唯獨它始終保持著最乾淨的銀白色。
「小時候，我母親經常抱著我在這裡觀星。她總說宇宙怎麼美，那些星系如何神秘，她還說，北極星是世上最堅貞的星星，一起觀測到北極星的戀人會永不分離。我小時候還信，長大一點之後，我只覺得搞笑，因為我父母親的愛情一地雞毛，失敗透頂。我對北極星的這種所謂傳說也沒了信任，或者說，長大之後，滿天銀河在我眼裡都是凍住的，星星於我而言也成了死物。所有星星里，我最討厭北極星。」
「直到你跟我講了一個北極星的小故事，北極星對地球說：『如果你什麼時候迷路了，就抬頭看看我，我會永遠在這兒等你。』北極星在你那裡這麼美好，我一下子就對它討厭不起來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有勇氣翻看我母親的遺物，她在日記里寫，其實我父親從來都沒有和她一起觀測北極星，所以她依然相信世間有永不變質的，被北極星所見證和守護的，真正的愛情。」<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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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同學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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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怎麼會出現在陸驍手裡？
季一橙亂成漿糊，又羞又惱，趕緊把地上那些信紙撿起來，一股腦兒塞進信封里。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考慮著要不要把這封見不得人的信拿去偷偷銷毀掉。季一橙要瘋了，她在裡頭寫了什麼呀？都是一些矯情的東西，完全不敢看第二遍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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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橙愣住，這裡頭，不是她的字，不是她當年寫的信。
而是一封回信。
「橙子同學：
你好，我是西瓜，見信好。
首先，要對你說一聲抱歉，我實在不記得自己小學一年級寫過這篇作文，之前聽你說過喜歡的人愛吃西瓜，我一直以為是旁人，從沒想到是我，實在是鬧烏龍了。說來羞愧，其實我沒有什麼愛吃的水果，當年大概只是覺得西瓜這個水果色彩鮮明，嘗起來也很好，各方各面都很適合拿來寫作文。我真是太功利了，在文字上，我處處都得向你學習。感謝你還記得李老師讀過我的作文，還記得我寫了些什麼。我寫得真的很可愛嗎？沒想到我這樣一個無聊的人也能和這個詞彙有關聯，真羨慕你有一雙能發現可愛的眼睛，這正是我缺少的。我喜歡西瓜這個水果，還想再聽你這樣稱呼我無數次。
今年是2025年，得知你當年高考複習得很順利，我為你感到由衷的開心，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因為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我第一次在紅榜上見到你，就是在進步之星一欄下。你堅韌而有毅力，相信高考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困難，我也相信你能克服一切阻礙，就像你相信我那樣，我們都對彼此抱有百分百的信心。我沒有參加高考，現在的你已經知道其中原因，我很看重學業，這些年沒有拋棄，希望你不要嫌棄我現在才攻讀學位。你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雖然我們不能在大學相見，但能夠在以後的每一天都見面，如果你也願意這樣。
你在校園十大歌手比賽拿到了季軍，我一點兒也不意外。高一團建時我已經欣賞過你的歌喉，我的文采沒有你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你的歌聲，但你的演唱能在我心裡引起強烈的震動，我相信在場的同學們也有一樣的感受。你參加複賽時我也去旁觀了，其實那天我們班需要進行數學小測，寫完才能夠去圍觀，我是第一個交卷的人。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走上講台那一段路，我將我的答題卡遮得很好，應該沒有同學發現其實我空了兩道大題，其實我想交白卷的，但我擔心決賽當晚還會來一次小測，這次這麼放肆，老黃可能會盯上我，所以我打算把人生中第一次交白卷的機會留到決賽那一天。看到你獲得了在場所有觀眾的掌聲，我非常高興，要不是盧晨安在旁邊，也許我會控制不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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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春，陸驍。」
季一橙不知何時已癱坐在床沿邊，她心裡只有一個詞反反覆覆出現：原來、原來，原來！原來他也記得，原來他也珍視，原來每一次墜落的遺憾，在今天都被白紙黑字穩穩的接住，打了個迴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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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橙果然飛快撿起一件大衣把自己裹起來，跟著陸驍上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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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景公府這邊空曠，放煙花的人不多，因而夜空還算明淨。陸驍領著季一橙登上觀星台，一隻手將她虛摟在懷裡，另一隻手調整著望遠鏡的焦距。
季一橙原本很焦躁，被冷風一吹，也安靜下來了。她不動不鬧，靜靜看著陸驍調節儀器。今夜風大，星空下，陸驍黑髮微顫，閉著一隻眼調焦距時，眼尾的紋路分外年輕性感。
他終於調對了位置，頭往後仰，露出一個笑，把裹成粽子的季一橙送到望遠鏡前面：「來。看星星。」
季一橙乖乖湊上去，眼睛懟到鏡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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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
她卻不知道陸驍的手就搭在准焦螺旋上。下一刻，整個視野倏然明晰——
墨藍的天幕裂開個針尖大小的孔，漏出一粒清澈的熒藍色光斑。那光斑並不比米粒大多少，卻穩穩懸在正中央，周圍散著些更細碎的銀點，像誰不小心碰翻了裝星屑的罐子。遠處騰起的煙花給所有星星鍍了層金邊，唯獨它始終保持著最乾淨的銀白色。
「小時候，我母親經常抱著我在這裡觀星。她總說宇宙怎麼美，那些星系如何神秘，她還說，北極星是世上最堅貞的星星，一起觀測到北極星的戀人會永不分離。我小時候還信，長大一點之後，我只覺得搞笑，因為我父母親的愛情一地雞毛，失敗透頂。我對北極星的這種所謂傳說也沒了信任，或者說，長大之後，滿天銀河在我眼裡都是凍住的，星星於我而言也成了死物。所有星星里，我最討厭北極星。」
「直到你跟我講了一個北極星的小故事，北極星對地球說：『如果你什麼時候迷路了，就抬頭看看我，我會永遠在這兒等你。』北極星在你那裡這麼美好，我一下子就對它討厭不起來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有勇氣翻看我母親的遺物，她在日記里寫，其實我父親從來都沒有和她一起觀測北極星，所以她依然相信世間有永不變質的，被北極星所見證和守護的，真正的愛情。」<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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