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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現在,甄華漪脫口而出的二字,讓她像是看到了她死去的親妹妹。

  賀蘭曇出現在她的眼前,輕撫小腹,溫柔道:「我想為我的孩子取個乳名,阿狟,夫君征戰未歸,不知何時才能告訴他。」

  李重焌看著賀蘭梵,笑道:「母后,她在喚兒臣的乳名,母后忘記了?」

  賀蘭梵緊握扶手,緩緩坐了下來,她看著李重焌,漸漸恢復鎮定。

  莫要慌,許是當年服侍賀蘭曇的人不小心叫了他,看他神色淡然,不是知曉真相的樣子。

  當年她再三逼供徐氏,徐氏始終說沒有告知李重焌。

  他不知情。

  賀蘭梵擠出笑來,片刻後意識到自己正在與他們二人對峙,又收回了笑容,她說道:「皇帝,甄氏腹中胎兒來路不明,你若要執意要納她,只怕會混淆皇室血脈。」

  甄華漪揪著李重焌的衣裳,緊張起來。

  李重焌笑道:「母后說什麼呢,這孩子自然是兒臣的。」

  他如此乾脆承認,讓聽到此話的宮人都低下了頭。

  賀蘭梵淡淡說道:「可甄氏已有四月身孕,那時候,她還是先皇的淑妃。」

  李重焌道:「是朕逼迫與她,母后是準備治朕的罪?」

  賀蘭梵呼吸起伏劇烈,像是被氣得狠了。李重焌扶起甄華漪,二人準備離開,賀蘭梵大聲喝道:「本宮是太后,後宮女子合該受本宮管教,甄氏一女侍二夫,狐媚惑主,其罪當誅。皇帝莫非要為這個狐媚女子,忤逆母親?」

  健婦聽了她的話又要上前,李重焌冷冷一眼逼退了她們。

  李重焌徐徐轉身:「母后想要什麼,要朕放過賀蘭家?」

  賀蘭梵此番沒有壓制住李重焌,她暗自心驚,但若能得到李重焌的保障,保全賀蘭家,也算是有所收穫。

  賀蘭梵退讓一步,道:「你舅舅年歲大了,經不住牢獄那些地方。」

  李重焌忽地笑了一聲:「母后對兄長倒是情誼深厚。」

  他這話怪異非常,賀蘭梵驚詫看了他一眼。

  李重焌似是悲慟似是大笑,他問道:「可母后為何對自己的妹妹如此殘忍?」

  賀蘭梵如同見了鬼一般,癱倒在高座之上,她道:「你……你說什麼?本宮的妹妹,本宮哪裡來的妹妹?」

  李重焌走到了賀蘭梵跟前,他道:「兒臣自不會忤逆母親,但在此之前,請母后弄清楚,究竟誰才是兒臣的母親。」

  他道:「鳩占鵲巢二十年,賀蘭氏,你也該同賀蘭恕一同下去,給你的妹妹,磕個頭。」

  賀蘭梵像是被抽離了魂魄,癱軟在座椅上一動不動。長樂殿中,宮人都跪了下來,嚇得瑟瑟發抖。

  李重焌牽著甄華漪走出了長樂殿,無人敢攔,他停下腳步,並不回頭,吩咐道:「方才殿中宮人,全部圍禁,處死。」

  跟隨在他們身後的玲瓏一下面色慘白,看了一眼甄華漪。

  方才在殿中聽了太多的辛秘,玲瓏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甄華漪對著玲瓏搖了搖頭,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輕拍了拍她的手。

  *

  大理寺獄。

  牢房陰暗潮濕,賀蘭恕被困在這裡,已有三日。

  獄丞顧忌著他皇帝舅舅的身份,對他很是殷勤,特意給他留了擔任的牢房,每日三餐都按時送來。

  這日,大理寺卿及金吾衛長官親至大理寺獄,站在這兩位高官中間的,是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人。

  獄丞知曉這年輕人身份貴重,不敢多看,忙垂下了眼睛。

  年輕人要見賀蘭恕。

  獄丞猜測,這年輕人大約是賀蘭恕的兒子賀蘭璨,賀蘭家全家入獄,唯有賀蘭璨一人是皇帝心腹,不光沒有入獄,反而節節高升。

  獄丞殷勤說道:「郎君放心,寺獄雖然艱苦,但在下不敢怠慢賀蘭相,賀蘭相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嗎?」那年輕人冷笑了一下。

  他語氣涼薄,聽得獄丞戰戰兢兢,不敢再多說一句。

  牢房被打開,年輕人衣角微甩,大步走了進去,他笑著道:「舅舅,別來無恙啊。」

  獄丞悚然一驚。

  這年輕人並非是賀蘭璨,竟然是當今聖上。

  賀蘭恕抬起頭,他精神略有頹靡,但看見李重焌後,平和地笑了一笑,而後行禮。

  他跪在地上半晌,李重焌沒有叫起他。

  獄卒搬來圈椅,李重焌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眼睛垂下,看著跪倒在他腳邊的賀蘭恕。

  他的……親舅舅。

  「陛下千金之子,不該涉足大理寺獄這等陰寒之地。」賀蘭恕這樣說著,仿佛他依舊是一個仁愛的舅舅,即使被外甥置於如此境地。

  「舅舅是在關心朕?」

  李重焌發問。

  賀蘭恕說道:「臣知道陛下如今萬乘之尊,無需罪臣的關懷,但臣記得當年在李家第一次見到陛下的樣子,瘦瘦小小,在寒風中穿一件棉衣瑟瑟發抖,臣便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到陛下身上。」

  李重焌也仿佛在回憶:「想想當年,母后還不如舅舅細心。」

  賀蘭恕道:「高皇帝當年正是建功立業之時,太后娘娘操持李家大事小事,一時疏漏,在所難免。」

  他抬頭望著李重焌,試圖喚起他對賀蘭梵的孺慕之情:「當年方士算出陛下和兄長八字相剋,會給李家帶來災劫,太后娘娘將陛下親手送到了徐氏家中,她那般剛毅的女子,回來的路上,哭了一路,聞者傷心啊。太后娘娘如今看上去對陛下不太關懷,那其實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與陛下相處,當年送走陛下,太后娘娘心中深痛,直至今日,也難以釋懷。」

  賀蘭恕擦拭眼淚的時候,突然聽見李重焌笑了起來,他越笑聲音越大,好半晌,他停了下來,問道:「母親當年,是盼著我出世吧?」

  賀蘭恕忙道:「那是自然。」

  李重焌相信了,在尚未出生之時,的確有那樣一個溫柔的女子,全心全意地愛著他。

  他並不是無人疼惜之人。

  李重焌輕聲問道:「我的母親,是怎樣的人?」

  賀蘭恕不假思索道:「太后娘娘是個面硬心軟的人,早年多麼辛勞,她扶持著整個李家,還有賀蘭家……」

  李重焌打斷了他:「我問的是,我的,母親。」

  賀蘭恕還維持著方才的動作神色,只是聽到李重焌的話後,所有的表情漸漸凝固,仿佛成了一塊鐵青的石頭。

  好半天,賀蘭恕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都知道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對賀蘭家出手,毫不留情面。

  到了這個時候,賀蘭恕才流露出一絲真意,他略帶悵然地說道:「阿曇,是個膽小柔弱的人,當年,高皇帝與太后決裂,賀蘭家為了維繫住和李家的聯姻,將阿曇嫁給高皇帝作為妻子,但後來,阿曇死了,她的婢女徐氏帶著你消失無蹤。」

  李重焌手指緊攥成拳,他問道:「我母親的死,與你有關?」

  賀蘭恕搖頭。

  李重焌道:「那便是賀蘭梵一人的主意。」

  賀蘭恕道:「殺了阿曇,對賀蘭家並無好處。」

  李重焌繼續道:「徐氏滿門的死,是你做的。」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賀蘭恕沒有否認:「當年之事埋下了禍根,若能藏住,便是社稷永固,家族繁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李重焌道:「可惜,你瞞不住。」

  他站了起來,冷冷說道:「社稷永固?家族繁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假惺惺得叫人噁心。黎庶腹中飢餓,大族控制朝政,太后陰狠弄權,兄弟互相猜忌,不過是好處在你們,便可以粉飾太平罷了。」

  他起身往門口走去,忽地停了下來,說道:「舅舅,你罪孽深重,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朕賜你自盡。」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聽見身後賀蘭恕顫抖的聲音響起:「謝陛下隆恩。」

  李重焌穿過陰冷的甬道,不喜也不悲,他的過往和他不知曉的往事似流水一般從他眼前緩緩流過。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趕上了他,獄卒氣喘吁吁道:「賀蘭相已自縊於牢房。」

  李重焌緩緩閉上眼睛,片刻後,他睜開了眼:「知道了。」

  第71章 皇后皇后娘娘大喜。

  李重焌深夜回到了昭明殿。

  寢殿燈竟未熄,李重焌快步走進寢殿,看見甄華漪正守在燈旁,以手支頤,不住地犯困。

  李重焌低聲對錢葫蘆斥道:「這麼晚了,為何不服侍娘娘休息?」

  錢葫蘆忙認錯:「娘娘說今日陛下心情不好,想要等著陛下回來,說會兒話。」

  李重焌看著燭火下甄華漪的面容,大理寺獄的陰冷幽暗仿佛一絲絲從他身上剝離下去。

  他走近甄華漪,俯下身來想要將她抱到榻上,剛碰到她,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抱住了李重焌的腰腹,語氣黏黏糊糊像是撒嬌:「你終於回來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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