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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尖在這個瞬間極其尖銳的疼了一下,江晚樓直到此刻才真切意識到,看似風光無限,大權在握的郁蕭年,實際上擁有的東西很少。

  少到命懸一線的時刻,輕易就能被放棄。

  這場爭論持續了很久,不斷有新的設想被提出,又不斷被否認,所有人都在猜測可能,可直到月上梢頭,也沒有討論出一個具體的答案。

  到會議室里來的醫生越來越多,他們討論的東西也越來越深奧,江晚樓自覺聽不懂,把位置讓給了其他醫生,帶著郁夫人到隔壁的小會議室里等。

  「江秘書。」郁夫人捧著杯熱茶,低聲說:「你要不要先去休息?我聽書文說,鬱林胥要在後天召開股東大會。」

  鬱林胥是郁蕭年隔房的大伯,他在這種時候提出股東大會,所求不言而喻。

  「嗯,我知道。」江晚樓說,「郁夫人如果累了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會盯著的。」

  他說話時,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片刻偏移。

  郁夫人不是沒有察覺到江晚樓面對她時的梳理與冷漠,她張了張嘴,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

  「江秘書,」郁夫人像是鐵了心想要得到答案,一連多日的擔驚受怕讓她敏感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這種飄忽不定的希冀反反覆覆地撩撥著她脆弱的心理,讓她急切地,想要找以一個發泄的途徑。

  「你是不是覺得我讓你去去做選擇,是很可笑的行為?」她提高了音量,溫柔的嗓音尖銳的有幾分失真,「明明你都還沒放棄,還在尋找原因,我這個母親、我這個母親就已經動了放棄的念頭,想要聽天由命——」

  「郁夫人,您太累了。」江晚樓打斷了失控omega激烈的自我控訴,他的視線終於從視頻上移開,「這裡的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您先回去休息吧。」

  郁夫人沒有離開,被水汽盈滿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江晚樓,在無聲中索取一個答案。

  江晚樓的神情沒有因為她受到任何影響,冷漠至極:「您不是我的母親,合格與否,我說了也不算。」

  「如果您非要我來評判,那我也可以說。」

  「您當然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不容易,可那和郁蕭年有什麼關係?」

  難道那些不幸、痛苦是郁蕭年帶來的嗎?

  被放棄的是郁蕭年,想要獲取安慰的人卻是她。換做旁人,或許會同情理解以為母親很有可能失去孩子的痛苦。

  但江晚樓做不到。

  他先認識的人是郁蕭年,他深愛的人是鬱郁蕭年,所以他無法去同情一個一次又一次放棄了郁蕭年的母親,無法因為她的眼淚而產生任何動容。

  無論偽裝的有多好,江晚樓藏在骨子裡的冷漠與偏執,一直根深蒂固,從不曾消除。

  「您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以換取任何人的原諒與同情,但很抱歉,我不想同情您。」

  郁蕭年會不會原諒他的母親是郁蕭年的事情,至少江晚樓做不到。

  窗外的世界很黑,同燈火通明的室內分割成兩個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郁夫人怔愣了很久、很久,毫無預兆地笑了下。

  「真好。」她說,「如果年年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她總是柔弱的,一個體弱多病的omega,被父母嬌養著長大,後來遇到了鬱林欽,也從未吃過苦頭。

  鬱林欽不是合格的兄長,不是合格的父親,也不是合格的兒子,卻的確是個合格的丈夫。生病後,她不敢見自己的孩子,不敢見自己的父母,不敢見自己的朋友,只依賴著鬱林欽,依賴著對她永遠包容、遷就的丈夫。

  像柔弱無能的菟絲子,緊緊攀附著鬱林欽。

  所以沒有人能想到,是她剪斷了鬱林欽出車禍身亡的那輛車的剎車線。甚至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跟著上了那輛車,因為她比所有人都更要清楚——

  意外來臨那一刻,如果只能活下來一個人,鬱林欽會毫不猶豫地把生的機會留給她。

  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縱容傷害她孩子的人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成為孩子根深蒂固的心理陰影,使得深痛的創傷不得癒合。

  ……

  太陽漸漸升起來,為了保持頭腦的清醒,江晚樓把窗戶推開了窄窄的一條縫,冷風灌進來,將冰雪撲在了他的臉上。

  冷意讓大腦瞬間獲得清晰,他耐心等待著,最後穿刺的結果。

  密集的雪像一場瓢潑大雨,這個點,環衛工人還沒開始工作,雪堆積了一夜,把醫院紅彤彤的牌子都快要掩埋過去。

  沒有人能掌控未來,也沒有人能規避所有意外,江晚樓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有沒有意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失去的後果。

  他被高高的懸掛起來,眼睜睜地看著唯一能支撐他的繩子不斷崩裂,卻無法預測腳下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寬闊平穩的地面。

  醫院的走廊總是明亮的,眼下空曠的不見人影,江晚樓仿佛成了一棵生長在這裡的樹,沉默寡言,根深蒂固。

  手術中三個字終於熄滅了。

  江晚樓的靈魂被重新抓取,灌入軀體,他的發條被扭動,遵循著既定的程序開始運作。

  「……結果出來了。」范醫生眼神里充斥著淺淡的不忍。

  手術不是他做的,但和江晚樓接觸最多的醫生是他,因此告知這條信息的人也成了他。

  他比誰都更清楚,郁蕭年對江晚樓的重要性,ab的戀人,要走到最後總會比ao要更難,信息素是無法跨越的鴻溝,是用許多許多努力,也未必能彌補的意外。

  「我們錯判了。」他說,「郁先生顱內的陰影,不是血塊,是信息素。」

  「他的腺體受過損傷,看似沒有問題,但實際有許多隱藏的弊端,經年累月,在這次強行誘發的易感期與外力衝擊之下,徹底爆發,導致信息素異常流動。」

  江晚樓的眼神很清醒,他的心跳的很快,但一張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他無視了范醫生眼裡的憐憫,鎮定自若地問:「治療方案呢?」

  如果沒有治療方案,范醫生不會同他解釋這麼多。

  范醫生深吸了一口氣:「信息素異常流動至腦部的案例很少,這麼多年,全球有記錄的只有三位,其中兩名是alpha,一名是omega。」

  「普通的開顱手術無法治癒這樣的情況,又因為信息素的已經壓迫了神經,針對腺體的治療也毫無作用。」

  「唯一的治療方案是——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標記。ao的信息素能夠相互融合,瓦解,直至達到正常水準。」

  「那三位,都在被高匹配度信息素的omega或alpha終身標記後醒來。」

  高匹配度、終身標記。

  「……除了終身標記,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江晚樓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沙啞艱澀。恍惚間,他想起,自己好像一整夜都沒喝過一口水,嗓子會變成這樣也不足為奇。

  「那三位中,有一位alpha當時已經有未婚妻。」范醫生早知道會被這樣問,說出了出來前準備好的資料,「他的未婚妻是為女性beta,當時有人提出設想,提取omega信息素刺激,進行體外信息素融合。」

  「治療的確有效。」

  「那位alpha在第二天就醒來了,但當天下午,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被短暫消融的信息素又一次異常流動,再次壓迫了神經。

  「郁先生是頂級alpha,他的腺體分泌信息素能力遠比一般alpha強大,而且,案例中的那位alpha的病歷資料中,顱腦陰影遠小於郁先生。」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清醒只能維持半天。

  「更為致命的是,沒有實際標記的信息素不僅作用有限,多次刺激之後,還會誘發腺體過度分泌信息素,那無異於……雪上加霜。」

  「……」

  「江先生,郁先生的情況,最多還有三天。」

  時間一長,腦部神經很有可能徹底壞死,郁蕭年將會再也醒不過來。

  第74章 我恨你。

  「江秘書。」

  身後傳來意味深長的叫聲,江晚樓腳步微頓,回頭看。

  鬱林胥,郁蕭年隔房的大伯,也是自郁蕭年出事後,三番五次想要奪權的人。

  「最近很辛苦吧?」

  興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去年瞧著還陰鬱年邁的中年alpha,今天看著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精神矍鑠感。

  「郁二先生。」

  江晚樓平靜的稱呼讓鬱林胥的含著笑意的臉明顯僵了一瞬,即便他是郁蕭年的長輩,卻因為郁蕭年才是望柯的掌權人,所以這麼多年,他也只能被人稱作一聲郁二先生。

  郁蕭年生死不知的這些天裡,他成了最有可能問鼎的人,旁人對他的稱呼也從郁二先生變成了郁總,偏偏江晚樓油鹽不進!

  「江秘書,跟著誰不是跟?你是個聰明人,何必非要去學愚忠那套呢?」

  「叮。」

  電梯門打開,江晚樓半個眼神也欠奉,抬腿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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