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相視了幾秒後,她移開了視線。

  “我可不認為謎團都解開了”

  “是嗎?我們已經對御廚家的這場悲劇幾乎了如指掌了呢。御廚啟一郎對長子雅和斷了念,而把孫子佑介當成自己的兒子來撫養,雅和因此所產生的心理扭曲,在啟一郎死後以nüè待佑介的形式表現了出來,而為了逃脫這種折磨,佑介策劃了一起同歸於盡的火災,這一切的一切我們不是都知道了嗎?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知道什麼呢?”

  “總覺得還缺了什麼”

  “你多想了”

  “不是”她從沙發上站起來,仰視著臥室的天花板來回踱步,停在了鋼琴跟前。“剛才你講述的故事裡,沒有出現我啊”

  “當然咯”我裝得很平靜的樣子,“你基本上就是一個局外人,和佑介遭受nüè待以及房屋被燒毀完全沒有關聯”

  “是嗎?”

  “是啊,你想說什麼”

  沙也加在鋼琴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深呼一口氣。

  “我記得我看到過”

  “看到過什麼?”我問。

  她停頓了一下後回答,“房子燒完後的……場景”

  我倒吸口氣,“燒完後的場景?是御廚家嗎?”

  “不知道,但我覺得很有可能,四周籠罩著濃烈的黑煙,很多人圍了過來,而那邊是一幢被燒黑的房子……”她輕輕閉上眼,“我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大嬸,也就是你媽媽咯,說不定那時候你們親眼目睹了御廚家的火災現場”

  沙也加睜開眼睛,再次深呼吸,胸口大幅起伏著。

  突然,她的目光似乎正捕捉著什麼,最後停留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你在看什麼?”我分別看了看桌子和她的臉。

  沙也加看看我,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用海苔卷著的飯糰,接著當寶貝似的雙手緊握,像是在眺望遠方的眼神凝聚到了飯糰上。

  “餵……”

  我叫她,卻沒有回答。她就這樣跪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念叨起來。我側耳聽著,沙也加正這麼說著:“別餵它東西,要被罵的,別餵東西”

  我晃動著她的身體。

  “振作一點,你怎麼啦?”

  她回頭看看我,那是一種被強制中斷了思緒的憤怒眼神。

  “求你了,別來管我”她壓抑著怒氣。

  “這不能看著你不管啊,你把心裡想的跟我說說”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夠了,讓我靜一靜”

  一陣強烈的焦急感向我襲來,但我卻擺脫不了這個局面。

  “那我去隔壁的房間吧,你有什麼事就叫我”

  她默默地點點頭。

  雖然我心裡堵得慌,但還是走進了和室。在滿是灰塵的榻榻米上盤腿坐下,抱著胳膊。

  別餵它東西——

  不可否認,沙也加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恢復,我卻無法判斷自己是否該袖手旁觀。如果可能的話,我真的想立刻帶她離開這裡。但這樣真的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嗎?

  她說我變得消極起來,對於直覺敏銳的她,拙劣的演技是混不過去的。的確,我消極、膽怯了起來。

  看了看手錶,我來到這個房間已經過了八分鐘。我儘量不發出聲音,去臥室看看動靜。但沙也加卻不在。

  “沙也加!”我大聲呼喊著,朝樓梯跑了過去。飛奔到樓上的夫婦房間後,發現她正蹲在衣櫃前。

  沙也加回過了頭,就像錄像里的慢鏡頭一樣,手上拿著本該夾在聖經里的動物園門票。

  “沙也加……”我又叫了一聲。

  她嘴唇微動,一開始是喘氣的聲音,然後才出了聲。

  “為什麼?”她說,“房子著火的那天,果然御廚夫人去了動物園啊,可這是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和夫人一起去了動物園?”

  “你?怎麼可能”我試圖一笑而過,不過卻沒成功,臉不自然地抽搐著。

  沙也加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搖搖頭。

  “確實去了,我想起來了,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時候,那個牽住我手的女人,雖然長相不記得,但穿著和服。那不是我母親,因為我母親是不會穿和服的”

  “這是錯覺,你肯定記錯了”

  “那這是什麼啊?”說著她拿出那張門票,“二月十一日,就是發生火災的那天吧。成人票和兒童票,剛才那封信上也寫了,有人在動物園看到了御廚夫人”

  我無言以對,得想一個像樣點的藉口才行。但由於心急如焚,遲遲找不到搪塞之辭。

  “夫人去了動物園,究竟是和一起的呢?這個小孩兒是誰呢?不是我嗎?”

  “現在什麼都不好說啊”

  “你別騙我了”她用很低卻很刺耳的口氣說,“你剛才沒把這個給我看吧?”她把緊緊握住副券的手使勁兒伸了出來,“我注意到你藏起來了,不過我想過會兒再看,所以裝作沒有看到”

  “冷靜點,你現在有一點犯迷糊”

  “不是一點,而是很迷糊。但是——”她看著手裡的副券,“可能我已經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

  “什麼意思?”我問。

  沙也加緩緩抬起頭。

  “就像電影的預告片一樣,我腦子裡回憶起了幾個場面。只是我不確信這是否是以前發生的事情,不對,我不願意當它成是真實發生過的。因為那些事——”她緊閉起雙唇,眨眨眼,又繼續說道,“實在是太可怕了”

  “沙也加……”我蹲了下來,抓住她的手。“這是胡思亂想啊,因為你太累了才會這麼想,所以今天我們就回東京——”

  “我希望你告訴我點事”她打斷了我的話。

  “什麼事”

  “希望你老實回答我,不要說謊”

  我稍作猶豫之後回答,“我明白了”

  沙也加一直盯著我的眼睛,“地下室的那個十字架”

  “……嗯”

  “那邊上寫著‘安息吧’,上方有一個被鏟過的痕跡。簡直就像把寫著的東西抹去一樣”

  我咽了下口水,但嘴裡卻是乾巴巴的。

  “那是你鏟的吧?”

  “不是”

  “我剛剛說了,你不要騙我”她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我,“手電筒的一頭還沾著混凝土的粉末,你就是用那個抹去了牆上的字吧?你給我說真話”

  我緘默了,沙也加繼續說。

  “我不會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只想問,那上面寫了什麼呢?”

  看我還是不肯開口,她小聲嘆氣。

  “那我換種方式問,上面寫了人的名字吧?”

  不是,我本想這麼說,但心裡的一個聲音阻止了我:已經瞞不住了,一切都結束了。

  “那個名字——”她平靜地說,“沙、也、加……對吧?上面寫的是‘沙也加’,沒錯吧?”

  我頓時心中湧起一陣波濤,隨即又退了回去,只剩下了虛脫感。

  我動了動嘴,卻沒能發出聲音,我發不出來。對於我的反應,沙也加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

  “果然是這樣啊”她立刻留下了兩行淚,擦也不擦站起了身子。“真是奇怪啊”她說,“沙也加,請安息吧。叫沙也加的女人已經死了?那我是誰?至今為止認為自己才是沙也加的我,高中時代被你稱作沙也加的我,是誰呢?”

  她背對著窗戶站著,外面已經陽光普照了,但這個房間依然很昏暗,她的身體成了一個黑影。

  “在那個動物園裡,我試圖給大象餵食。然後帶我一起去的那個女人就說,別餵它東西,要被罵的,久美”

  “久美……”

  “可能漢字寫成永久美麗的‘久美’吧,不過我不記得了,不過只有那個人叫我久美,其他人都叫暱稱,就是——妙美”

  8

  得知佑介的日記上出現的‘混蛋’即御廚雅和不是佑介的哥哥而是父親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到了一個矛盾。

  這個矛盾出現於御廚啟一郎寄給中野政嗣的信上,上面是這麼寫的:

  “話說老師您竟然知道了我們將要生第二胎的事情,我著實有些驚訝。其實這事兒也沒有高興到要驚動您老的程度,所以特意沒通知您,在這裡我向您致歉。因為第一胎是個男孩兒,所以這一次不管男孩女孩都無所謂了。”

  在讀這封信的時候,我錯把御廚雅和當成了是佑介的哥哥,所以自然就把這裡寫到的‘第二胎’理解成是佑介。

  佑介的媽媽生下他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在這個時間點懷孕的,一定是御廚雅和的第二任妻子。

  那麼這第二個孩子後來怎麼樣了呢,如果平安產下的話,肯定會在佑介的日記上提到才對。

  這就是我認為的矛盾所在。

  不過,這件事可以如下解釋:

  根據另一封信上所說,御廚雅和與第二任妻子不久後就離婚了。原因是雅和染指了賭博,又被學校開除,所以她便忍受不了。我可以解釋為,這個時候那個女人是帶著孩子一起走的。

  但我依然無法釋懷,御廚啟一郎對佑介傾注了強烈的愛,那麼肯定也會想親手栽培這第二個孫子,至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長子的媳婦把孩子帶走。

  然而,我並沒有把這個疑問跟沙也加說,雖然說不清理由。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問題深究下去會很危險。

  而在看到地下室的十字架邊上文字的時候,我才發現這種預感的確應驗了。正如沙也加所說,那上面刻著如下文字:

  “沙也加請安息吧二月十一日”

  不可能是一個碰巧同名的女孩兒,這裡的沙也加一定就是佑介日記上出現的那個‘小沙也加’。

  不用說,我陷入了恐慌。

  死於那場火災的,並非只有佑介和御廚雅和。連住在附近的‘大嬸’的女兒‘沙也加’也喪身火海,應該是在地下室玩耍的時候被牽扯進去的吧。

  總之,這幢房子作為佑介墳墓的同時,也成為了‘沙也加’的墳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