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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見拿著那塊糖沒吃,也小聲回應:「我小姨這兩天病了, 去不了。」

  齊月嘉恍然, 沒再說什麼。

  到目的地下車之後齊月嘉有些意外,這是一個烈士陵園,幾年前他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做過志願者,來這裡掃過墓。

  像是看出了他的驚訝,秦見道:「我媽是警察。」說完他拉住齊月嘉的手,帶著他跟上走在前方的秦聽夫妻倆,道,「走吧。」

  齊月嘉十分敬佩, 小聲說:「好厲害。」

  秦見笑了笑,沒說什麼。

  幾人在墓區內走了片刻,最後停在一個名為李毓的墓前。齊月嘉左右看了看, 發現以前這一片園區他掃過。

  換句話說就是,早在他還不認識秦見的時候,他就已經和秦見的媽媽見過面了。

  當時齊月嘉對這位名叫李毓的烈士印象還挺深刻,因為她周圍都是四五十的烈士,只有她尚在而立之年。那時齊月嘉還在想,她離開的時候或許父母還健在,如果有孩子的話,那孩子年紀也不大。

  花崗岩的石碑光潔如新,時至今日也依然有不少大學生志願者來掃墓。

  秦聽將手裡捧了一路的花放下,小聲說著這一年來她和秦見的近況,還拿出手機找到了一張她女兒的照片給李毓看。

  齊月嘉的視線停留在李毓的墓碑上,上面言簡意賅地寫著她的生平,在一次臥底行動中受傷導致中度耳聾,最後是因公犧牲。

  去世時間在25年前,享年37歲。

  齊月嘉沉默片刻,明白了他們姐弟倆名字的含義。

  前段時間已經過完了年,秦見已經32了,這麼算起來,他在七歲的時候就沒了媽媽,這一點很符合多年前他掃墓時產生的無端聯想。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轉頭看秦見一眼,並沒在他臉上看到什麼明顯的悲傷情緒。他扯扯秦見的袖子,小聲問:「你不說些什麼嗎?」

  秦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來。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他記得幼兒園有次要上台表演節目,覺得李毓聽不到所以大膽地當著她的面練歌,但小孩子哪有什麼音準,他唱到一半李毓忍無可忍地摘下助聽器:「你調跑你姥姥家去了!」

  他也記得他小時候很驕傲地和身邊的小朋友說他媽媽是警察時的樣子,正因如此學校里沒人敢惹他,因為惹了他會被警察抓走。

  他還記得知道李毓犧牲消息的時候,學校組織他們一起種樹。他拿著小鐵鍬努力刨坑,刨到一半姐姐停在他身邊,帶來了媽媽去世的消息,又把他帶走,和小姨一起回了家。

  秦見有想過是不是他太冷漠了,他什麼都記得,但卻唯獨不記得李毓的樣子。

  這麼多年來,「媽媽」一詞已經慢慢和李毓分解開來,成了一個具象但又模糊的代名詞。

  因為知道自己姐夫不靠譜,李毓剛去世不久秦聽和秦見就被當時剛結婚的李妍接走了。

  姨夫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剛結婚就有了兩個這麼大的孩子要養,心裡難免覺得彆扭,所以剛開始那段時間他和李妍總是吵架。

  是李妍力排眾議執意把他們兩個帶在身邊,所以當秦見知道他的生物學父親秦蒙試圖以「不給錢就把倆孩子還我」為由找李妍要錢的時候,就決定以後要麼做警察要麼做律師,他要把秦蒙抓進去。

  不過秦蒙說完那些話就被李妍當眾揍了一頓,錢一分沒要到還自己往裡墊了幾百醫藥費,所以後來他並沒被自己兒子抓進去。

  這些年他們也不聯繫,秦見只知道秦蒙在工地做一些雜活來養活自己,但三年前他突然聽到秦蒙去世的消息,死因是高空墜落。

  他落地之後還有一口氣,聽工友說,他在咽氣以前一直哭著向別人求救,說自己不想死。但他最後還是沒撐到救護車來。

  也就是那時候,秦見突然明白了齊月嘉為什麼想幫齊勉還錢。

  他和秦蒙的交集少之又少,卻也會在知道對方死訊的時候愣神片刻。在齊月嘉知道齊勉賭博以前,兩人雖然算不上是正常的父子關係,但最起碼也是一起生活過有過美好回憶的,想幫忙也是人之常情。

  那時的他就這樣有些高高在上地要求一個情感豐富、敏感細膩的人放棄自己的親生父親,也難怪一向習慣迴避衝突的齊月嘉會和他吵架,甚至和他分手。

  秦見一直沉默,齊月嘉不知道他想了什麼,剛要開口的時候突然秦聽說到了他的名字。

  齊月嘉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慌亂,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聽到秦聽介紹他,說他是秦見的男朋友。

  他莫名覺得有些羞恥,剛要開口和李毓打個招呼的時候秦聽就換了下一個話題。

  片刻後一隻小麻雀落在了李毓的墓碑上,小鳥歪了歪頭看著面前幾個人類,一蹦一蹦地向秦聽靠近了些。

  秦聽試探著伸出手,小麻雀很不怕生地跳到了她手上。

  「……」她再也繃不住,抬手捂著嘴哭起來。

  易柏半抱著她無聲安慰,看她哭齊月嘉也有點想哭,他抬手揉了揉眼,將目光投向別處,看到不遠處也有幾個來掃墓的。

  半個多小時後四人才從墓園出去,齊月嘉再小心也還是沒忍住流了幾滴淚,對此他的解釋是風太大吹得眼睛干,流幾滴淚潤潤。

  秦見很少見地附和他:「今天風確實大。」

  吹得他眼睛也干,不過淚腺盡到了應盡的職責。

  回去之後齊月嘉沒有立刻回自己家,他道:「之前不是說好了要再一起種棵樹的嗎?現在太陽不錯,我們現在去吧。」

  秦見站起來:「我要把你種進地里。」

  「……」齊月嘉沒有理他,自己上網搜附近賣樹苗的商店。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和現在,這麼多年過去,和秦見一起長大的還有小時候的小鐵鍬。

  這次他挖坑挖到一半,停在身邊的人給他帶來的是樹苗成長所需的水分,不是什麼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齊月嘉把那半桶水放到一旁,伸手又幫秦見挽了下袖子,隨後拿起旁邊的小樹苗將樹根插進坑裡:「蓋土吧!然後我來澆水。」

  秦見把剛剛挖出來的土又填回去,問:「種完樹,然後幹嘛?」

  「然後拍照。」齊月嘉看著他蓋土,說,「以後我們每一年植樹節都來看看,拍照記錄,直到它被砍掉為止。我要把那些照片洗出來都放到一個相冊里,相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一棵樹的一生》。」

  秦見有些忍俊不禁:「你想的還挺長遠。」

  齊月嘉哼笑一聲:「我還要弄個電子版,這樣這棵樹就會永遠存在。」頓了頓,他抬頭看向秦見,「對了,李阿姨比你更早認識我。」

  「……」秦見轉頭看他。

  「以前我大學的時候做志願者去掃墓,掃到過李阿姨的墓。」齊月嘉收回視線,繼續說,「那時候我就在想,她如果有孩子的話,那她犧牲時孩子年紀一定很小。所以在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秦見還是沒說話,低頭往坑裡填土。

  「紙質照片時間久了會發黃,還會變得脆弱,一碰就碎。電子版的也可能會丟失源文件,但我們不能說這棵樹不存在,這可是我們親手種下的。」話題就這樣看似沒有邏輯地又跳回了這棵樹上。

  說完齊月嘉鬆開手,還沒拇指粗的小樹苗直挺挺地立在兩人面前。

  他提起旁邊從別人那裡借來的水桶往坑裡倒水,差不多了之後他放下桶,拍拍手上的土繼續說:「所以,只要記得有這棵樹就好啦,沒必要記住它每片葉子的紋路。」

  說完齊月嘉轉頭看向秦見,對方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兩人中間隔了兩步,無言對視片刻後秦見向他走過去。

  齊月嘉在心裡猜測著他可能想說什麼,結果下一秒秦見抬起手撫上他的臉,道:「你臉髒了。」

  「……」齊月嘉白期待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臉,問,「還有嗎?」

  「沒了。」秦見說完拿起地上的鐵鍬和水桶要還回去,齊月嘉又擦了下臉,加快腳步跟上他,走了沒幾步他突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回頭看向那棵小樹苗,點開相機咔嚓拍了一張照片。

  臨走時他在心裡許願,希望它不輸風雨,平安長大。

  哦對了,也不要長歪了。一棵樹,就該直直地向上生長。

  這個公園的人流量還挺大,這一路走來,齊月嘉見到了好多個種樹的。

  把水桶和鐵鍬還回去之後兩人要回家了,秦見一直沉默地走在前方,齊月嘉加快腳步和他並肩,歪頭看了他一眼。

  秦見也看他一下,齊月嘉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哭了。」

  「那你真是多慮了。」秦見說著拉住他的手,問,「回去吃什麼?」

  齊月嘉思考片刻,搖搖頭:「想不到,回去再說。」

  秦見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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