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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屠龍者無法回頭,最後一劍便只能揮向自己。

  他和元帥一起死了,世界才清淨了。

  從此再沒有一手遮天的黑惡勢力,也沒有虛偽的獨裁主義者。

  形同虛設的禁槍令從今天開始真正執行,聯盟的天晴了。

  簡心寧說到一半淚如雨下,她從來沒跟談照這麼好聲好氣地說過話,但這些話如同天書,談照聽懂了,卻又一個字也不懂。

  所以呢?

  她究竟在說什麼?溫明惟死了?

  死得高尚,死得偉大,是屠龍者堅持理想,將最後一劍捅進自己心臟,畢生夙願得償——

  那我呢?

  談照心想,原來我是你的劍。

  你傾盡全部,苦心培養我,竟然是為了把我捅進你的心臟里,助你自戕成功,你怎麼這麼殘忍啊,溫明惟?

  談照聽不清簡心寧又說了些什麼,他茫然地望著搜救的武警,渾身冰涼,好像死的是他,手腳都快硬了。

  四周海霧漫漫,海風戚戚,滿眼斷壁殘垣,無數人影穿梭其上,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可別說溫明惟,根本一個活口也沒有。

  那麼大規模的爆炸,整座島都毀了,肉體凡軀怎麼可能僥倖存活?

  ……能留個全屍都算幸運的。

  談照不敢深想。

  他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但不能。腦子裡依然一片混沌,他想起溫明惟的手,溫明惟的頭髮,溫明惟的臉……溫明惟,溫明惟。

  忽然,談照記起一個人。

  「顧旌呢?」他猛地回頭,盯住簡心寧,「顧旌怎麼不在?他是不是跟溫明惟在一起,是故意安排的,顧旌一定能救他——我猜中了?對不對?!」

  談照狀若瘋癲,眼睛紅得駭人,簡心寧不忍與他對視,半晌才道:「顧旌回龍都了,明惟讓他去幫自己料理……料理後事。」

  「……」

  「他說,他想葬在那條河邊。他是個沒有家的人,既然如此就在河邊立一座衣冠冢,也算一個歸宿。」

  衣冠冢……

  溫明惟也知道,他在爆炸的中心,八成留不下遺體。

  但如果連遺體都見不到,談照怎麼敢信他真的死了?

  他一定是在騙人。

  溫明惟最會騙人了!

  談照終於忍不住,再次奔向瞭望台,親自去找。

  那座白色巨塔已經碎成無數塊,磚石、土屑傾倒一地,指揮室控制台都已炸成碎片,有斷了的電線露在外面,冒著滋滋的火花。

  附近在著火。談照越過火光,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翻過去,翻得手指磨破流血,染了土腥,翻到無數斷肢碎肉,燒成灰燼的衣服。

  沒有溫明惟。

  也可能溫明惟就在其中,他認不出。

  談照不知不覺淌了滿臉淚,跪在廢墟里徒勞地翻找。

  突然,眼前某個方向有金屬光芒閃了一下。

  談照一頓,匍匐著伸手去摸,摸到一枚……戒指。

  熟悉的戒指。

  他們的情侶對戒。

  這戒指似乎是從主人手指上滑脫的,沾著血肉,談照摸到的瞬間被血嚇得一顫,下意識鬆手,戒指掉進廢墟里,又被他撿了回來。

  ……溫明惟在這附近嗎?

  談照突然不敢再找了。

  生怕掀開下一塊石頭,底下就藏著溫明惟身體的某個部位——碎裂的,不再完整的溫明惟。

  談照徹底崩潰了。

  他癱在廢墟上,突然覺得好冷,原來痛到極致是寒冷的感覺,可世上再也沒有誰會走到他身邊,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唯一會溫柔擁抱他的那個人,死了。

  周繼文和簡心寧收到消息,大概是來攬功善後的。

  溫明惟可真是善良又周全,死前最後一刻,把所有人安排妥當:元帥殺了,境外的動亂平了,自己的黑色帝國瓦解,功勞給周繼文。

  事已至此,大選大概就要塵埃落定了。

  可我呢?

  談照淚流不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怎麼辦?

  第99章 如露如電(17)

  關於談照該怎麼辦,溫明惟是考慮過的。

  大約三個小時後,武警把整座島都翻完一遍,確定沒有人員存活,並通過DNA鑑定確認了元帥的殘肢和溫明惟的零星血肉遺蹟,交由負責人留存證據,做死亡證明。

  談照依然跪坐在廢墟里,攥緊戒指,一動不動。

  周繼文帶來的記者錄像時專門避開他,拍攝其他的位置,以備將來發新聞使用。

  周繼文走到談照身邊,斟酌了一下措辭:「談先生,能稍微聊兩句嗎?」

  談照沒反應。

  周繼文理解他悲痛,也知安慰的話說多了反而是往他傷口撒鹽,不如直切正題:「明惟囑咐了我一些事,是關於你的。」

  「……」談照終於抬起頭,嗓音沙啞,「他說什麼?」

  「他說,境外平亂的功勞屬於你,你理應受嘉獎。」

  周繼文壓低聲音:「還有,我們理念相近,你也想將境外幾座大城市收編進聯盟版圖,既然如此不如合作,達成目標後,那片空白市場交給你開發。」

  「……」

  「至於池本康,他沒什麼大的才能,你如果不在乎,棄了就是。如果念及跟他還有幾分交情,幫他謀個副主席的職,遠比當正職合適。」

  這是溫明惟的交代。

  是他給談照最好的安排。

  ——他自以為的,「最好的安排」。

  談照下意識抬嘴角,面部肌肉僵硬,比哭還難看。

  周繼文還在說:「一般正副主席都是自己人,沒有橫跨兩黨的,但我想這麼安排也不錯,人民黨和公律黨多年來勢同水火,已經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再斗下去對彼此都沒好處,不如緩和一下關係,能合作更好……」

  談照聽不進去。

  他呆坐不動,沖周繼文一抬手,是個打斷的動作。

  周繼文頓了下:「你有什麼別的想法嗎?」

  談照問:「你們幾點走?」

  「什麼?」

  「搜完了嗎?結束了是不是?沒人會再幫我找溫明惟了,是不是?」

  「……」

  周繼文沉默,又一聲「節哀」到了嘴邊,沒說,改口道:「我理解你的心情。」

  談照嗤笑了聲。

  大概是笑他們這些政客個頂個的虛偽無情,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說場面話。

  周繼文卻說:「我儘量不擅自評價不了解的人,但以前聽聞你們的故事,也沒想到,你們之間竟然這麼……」

  他含蓄地收回後半句,「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將心比心,我對心寧的感情也沒幾個人信是真的,但究竟有多在乎,我自己知道。」

  周繼文苦笑一聲:「當年剛認識她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是,她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從那時開始,我就喜歡她。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為了攀高枝,為了綁住她的後台……」

  談照瞥他一眼。

  「她自己可能也這麼想吧,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周繼文低下頭,瞥了眼不遠處簡心寧的方向,這幾個小時她也一直在哭,狀態不比談照好多少。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周繼文說,「我早就知道,我和明惟的結局註定如此,所以一直擔心,怕將來收場難看,心寧遷恨於我。上回我藉口政治宣傳,想跟她把婚結了,也是怕以後再沒有機會……」

  「……」

  「但明惟阻止得對,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感情和工作儘量分開,選擇權應該交給心寧,她心裡有沒有疙瘩,能不能釋懷,應該在塵埃落定後,由她自己說了算。」

  周繼文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後知後覺自己跑題了,沒有這麼安慰人的。

  他尷尬一笑,把話題轉回來:「明惟是個聰明人,但人越聰明活得越累,他考慮得太多,留給自己的心思就少了。」

  談照默然聽著。

  「他的財產,公司,一部分給了心寧,一部分讓顧旌他們去分。政治資源留給你,讓你開拓更大的市場。你們都是他在乎的人,雖然他平時可能不說……」

  「……」

  「為什麼不說呢,其實我也明白。我們這類人,做什麼都帶目的,說什麼都像假話,真心只有一點點,連自己也不敢放任,否則就不能再說服自己犧牲感情顧全大局了。」

  周繼文看著談照,後者表情已經平靜,眼淚卻還在流,仿佛四周無邊的海水倒灌進他眼裡,無止無盡。

  周繼文又說:「明惟可能有點不一樣吧,我對他不算很理解。但在他給我打的最後一通電話里,提到你時,聽語氣我就知道,他很在乎你,讓我別虧待你……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欠他那麼多情,以後要還在你身上。」

  「……」

  「你看,他這麼看重你,」周繼文伸手拉起談照,「所以你要節哀,沒人比他更希望你好好過,別辜負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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