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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

  觀昏曉的眼神在他寬肩窄腰的好身材上轉過一圈,觸電似的收回手,故作鬆弛地靠向椅背,扯了扯衣領。

  他抽手的動作有點大,不小心將剛畫完的畫掃到了地上。一陣風吹過,那畫便悠悠蕩蕩地飄出快遞點門外,恰好落到一位過路人腳邊。

  那人低頭隨意看了一眼,下一秒便猶如彈簧般一個大跳彈出幾米,右腿好像被什麼東西重擊一下,讓他倒吸冷氣一瘸一拐地跑開。

  「我焯!有陷阱!」

  快遞點裡,連青酌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地欣賞心上人優越的身形體態,突然若有所感,轉頭看向門口,一縷陌生的妖氣從感知中一閃而過。

  他招手取回飄出去的水彩畫,畫上線條有微光起伏,像是剛剛發動過的符籙陣紋,摸著有些燙手。

  觀昏曉注意到他表情有異,趕緊抓住機會轉移話題:「怎麼了?畫有問題?」

  連青酌回過神來,隨口指出幾個缺點,在觀昏曉迫不及待地接過修改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外面,眼底掠過淺淡的笑意。

  祁縣不大,妖怪卻不比繁華城市少,都跑這兒隱居來了嗎?

  ……

  下午,連青酌有事暫時離開,觀昏曉的練習也告一段落,便窩在工位上百無聊賴地刷起手機。

  他家六竅太太照舊每日一條表白動態,先前三幅新例圖的草圖也在指導他作畫的過程中完成了細化,只差最後的上色階段。

  他的粉絲們早就猜出了他的想法,評論區除了催增加稿位,就是祈禱他趕緊把人追到手然後因為高興增加稿位,觀昏曉剛開始看到還會覺得窘迫,現在已經雲淡風輕不著於心,甚至期待六竅再整點新活,譬如畫他倆同人圖之類的……咳。

  他主要是為了欣賞藝術,沒有別的意思。

  觀昏曉如是解釋道。

  「你好,寄東西。」

  清澈的男聲陡然響起,落在觀昏曉耳中如同平地驚雷,嚇得他手一抖,差點把手機甩飛出去。

  觀昏曉起身望向身前,只見說話的是個文弱清瘦的年輕男人,看著弱不禁風,卻穩穩托起一個目測至少二十公斤重的紙箱。

  他伸手接過箱子,以他的力氣都感覺雙手一沉,好懸沒拿穩。放電子秤上一秤,足足三十五公斤。

  這人是在裡面放了一堆鐵餅嗎?

  觀昏曉也不費那個勁把箱子再從秤上拿下來了,點點封箱的膠布道:「我要打開檢查一下,看是否違禁物品。」

  男人笑了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觀昏曉用剪刀劃開膠帶,箱子裡結結實實疊了三五十個正方形木箱,再打開木箱,裡面放著的是一個個鵝蛋那麼大的橢圓形物體,觸手溫潤微涼,材質不明。

  他擱下剪刀,順手將紙筆和練習畫整理好堆到一旁,再伸手去碰最上面那個蛋形物體,卻發現被固定在凹陷泡沫基底里的它毫無徵兆地一歪,恰好避過他的指尖。

  觀昏曉愣了愣,確認自己沒碰到也沒推它,於是再往前探手。

  下一刻,那個盒子突然從箱子內翻倒出去,摔向地面,幸好被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我……」觀昏曉無語,「我還沒碰到它啊……」

  男人似乎有點尷尬,快速合上木箱放回紙箱,笑道:「沒事,我知道不是你推的。這些都是我……自製的手工藝品,你也看到了,它們完全密封且實心,不可能藏別的東西——能寄嗎?」

  「哦,當然可以。」觀昏曉壓下心底的怪異感,伸手去拿膠帶,「它們易碎嗎?要不要保價?」

  男人撩開額前碎發,微笑道:「放心,它們比石頭硬。」

  話音剛落,觀昏曉就聽見紙箱裡傳出咔嚓一聲碎裂聲,剛扯開的膠帶一角又粘了回去。

  「……保價吧,我保五萬。」男人保持住了溫和的笑容。

  「……好。」

  觀昏曉三下五除二地纏好紙箱,又在過塑機上打了「井」字封條,確認包裝到位才坐回椅子上,給客戶做收寄。

  錄入信息時,他的餘光在電腦屏幕反光中瞥見擱在一旁的畫,忽然心念一動,聯想到剛才的小小意外,若有所思地覷了男人一眼。

  男人剛掃碼下完單,好奇地打量著快遞點的裝潢,臉上掛起與年齡不符的好奇和天真。

  觀昏曉狀若無意地將一幅練習畫掃落在地,隨即揚聲道:「先生,我的東西掉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撿一下,我這邊抽不開手。」

  「哦,好啊,是什……」

  男人欣然應下,下意識地彎腰伸手,卻在看見地上那幅畫的剎那猛然僵住,瑟縮回彈的背脊發出骨節錯位的咔嗒聲。

  彼時,他的指尖已經碰到那張畫,觀昏曉清晰地看到他的指腹上撩起一縷青煙,像是被火或者滾燙的東西燙到,繼而整隻手都燒紅起來。

  男人還在驚駭之中,觀昏曉就先一步衝出工位把畫抽走,若無其事道:「我剛開始學畫,畫得不好,是不是丑到你了?」

  「……」

  男人咽了咽口水,用力揉搓兩把燙紅的的手,等那鑽心刺骨的灼燒感褪去,才小心翼翼地搖頭:「沒有,您畫得特別好,是我不懂得欣賞而已。」

  觀昏曉還能怎麼辦?他只能微笑。

  在煎熬的氛圍中熬到收寄完畢,兩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男人快步走出快遞點,卻在門口撞見了辦事回來的連青酌。

  擦肩而過的瞬間,連青酌的視線雲淡風輕地從他身上掃過,處於本相真身狀態下的大妖尚未釋放氣勢,就已令他面色大變,險些當場暴露真身。

  男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出這個龍潭虎穴,一連跑出兩條街才氣喘吁吁地停下,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餵……餵。」他的聲音裡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不、不用試探了,那些畫都是真的……畫畫的人……也是真的!」

  ……

  「怎麼這副表情?」

  連青酌走到觀昏曉身旁,伸指輕戳他的側臉,笑吟吟道:「是我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觀昏曉沒在意……或者說習慣了他對自己動手動腳,「嘖」了一聲,問道:「祁縣除你之外,還有別的妖怪嗎?」

  連青酌眯了眯眼,目光在快遞內轉了一圈,落在他身後的紙箱上。

  他垂下眼睫,手臂撐著椅背,彎腰湊近觀昏曉耳畔,溫熱的吐息掃得他耳廓發紅:「每年都會有一批在特物局備案的『候鳥』來此過冬。」

  觀昏曉面不改色地捂住耳朵:「候鳥?」

  連青酌聳聳肩,屈指彈掉纏繞在他身上的陌生妖氣,用自己的覆蓋上去。

  「名錄上是這麼寫的……你就當它們真的是吧。」

  第42章 意外的吻

  特物局總部近日流出了一批畫,數量不多,只有幾個省級分局各拿到一張,出處不明,卻都被他們供著。

  進入現代社會後,妖族也沒有古時候那麼頑固不化,最聰明的那批甚至搭上了特物局的快班車,給人族官方組織當起合法合規的僱傭兵,過上有編制、收入穩定的清閒生活。

  但妖畢竟是妖,哪怕能夠融入日新月異的人類社會,有些東西也是它們忌諱且避之唯恐不及的。

  這樣的東西不多,五百年前那個封妖世家的族人出產的書畫算一件。

  男人,齊晚風掛斷電話,倚著身旁的觀景樹大口呼吸,良久才緩過神來,將方才碰觸過觀昏曉畫的手指舉到眼前,吻了吻仍舊燒紅的指腹。

  妖力如水如風,緩緩滲入肌膚,小心消解著殘留其中的恐怖氣機,以水磨功夫將之慢慢拔除乾淨。

  不多時,他聽到頭頂傳來翅膀撲騰的聲音,幾根羽毛飄飄蕩蕩划過他眼前,而後碎裂成塵,組成一個一閃而過的句子——「東西」寄出去了嗎?

  齊晚風仰頭,半米外的枝幹上站了一排花色斑斕的鳥,正不約而同地啄翅梳毛,仿佛並不在意他看沒看到。

  「……寄出去了,已經跟局長報備過,他會直接跟物流公司打招呼,確保那些蛋平安送回我們的家鄉。」說著,齊晚風踮腳抓下一隻鳥,手指撥了撥它胸前殘缺不全,好像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撕去幾撮的絨毛,「又去跟本地鳥打架了?怎麼輸得這麼難看?」

  仔細看去,樹上每隻鳥兒的羽毛都有程度不一的損壞,只是被他單獨拎出來的這隻「傷」得最重。

  有些事不問還好,一問就覺得鬼火冒,小鳥昂起頭顱開始嘰嘰喳喳地告狀。

  齊晚風聽得一愣一愣,隨著鳥兒的講述越發深入和氣惱,他的表情也漸漸朝著古怪的方向滑落。

  「你說你們遇到了一群麻雀……還是家養的,身上攜帶著惹人生厭的氣息,然後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衝上去茬架,結果……六隻被人家三隻摁著打?」

  「好好好,它們身後站著尚未出動的大部隊,你們是投鼠忌器才……等會兒!你再說一遍你們遇到那些麻雀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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