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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清衍站起身,替徐安把輸液的手蓋進被子裡,帶上門出來。

  「不進去看看嗎?」姜清衍問。

  「算了,」裴琛搖頭,人到了這個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難想像,他不忍看到這樣的徐安,朝他伸出手:「我帶你到處逛逛。」

  福利院現在有三十多個小朋友,這時候都在院子裡玩,他們很自然地按照年紀劃分成幾個小團體,姜清衍看到最角落五六個跟裴朵朵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蹲在一起玩幾顆玻璃球,又忍不住想到裴朵朵那一大堆還在路上快遞迴來的玩具。

  面前是一個三層的小樓,裴琛牽著他的手進去,姜清衍往裡面看了兩眼,問:「這是宿舍樓?」

  「一樓二樓是,三樓是教室。」裴琛帶著他往走廊裡面走,最裡面的房間門開著,裡面放著兩個上下鋪的鐵床,還有四張斑駁的小書桌,看起來很久沒人住了。

  「來。」裴琛捏了捏他的手帶他進了房間。

  「這是我小時候住的寢室,現在是空著的。」裴琛站在靠窗邊的一張床旁,拍了拍床頭:「這就是我的床。」

  這宿舍的窗子還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即使關的嚴嚴實實,站在邊上也能感覺到風吹在身上,老樓的暖氣供暖也跟不上,再加上房間沒人,站在裡面覺得渾身發冷。

  姜清衍和裴琛牽著手,另一隻手揣在外套兜里取暖,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這個床位冬天是最冷的。」

  「冬天風吹進來,梅姨就用膠布把窗戶縫堵上。」裴琛手撐在冰涼的窗框上:「她不讓我頭朝著窗子,說怕吹出毛病來,又說寒從腳下氣,不能冷到腳,但房間就這麼多,總得有人睡在窗邊,她就給我們睡在窗邊的每個人做一床加長的被子包裹住腳。」

  陽州四季如春,偶爾陰天下雨老趙就要把車停在最靠近校門口的位置,生怕姜清衍多淋一點雨。裴琛所說的生活條件超出了他的想像,可站在這與室外溫度差不多的房間,他卻好像看到裴琛躺在上鋪半夜輾轉難眠,半大的男生被冷得睡不著,縮在被子裡卻依然無濟於事。

  福利院的孩子比很多年前少了,所以這最盡頭的房間就暫時空了出來,裴琛怕姜清衍呆久了感冒,帶他往外走了兩步,緊接著姜清衍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良久沒說話,可裴琛知道他想說什麼。

  過了半天,姜清衍才說:「裴琛,以後你都有我。」

  裴琛在姜清衍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一下:「我知道。」

  福利院裡只請了生活老師,孩子們在外面玩了一會兒以後就全部按照年齡分了班級,大一點在上學的孩子們上自習,小一點的就有老師領著做遊戲。福利院裡又安靜了下來,偶爾能聽到七八歲的孩子們一起大聲地朗讀課文,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打破了寧靜。

  姜清衍嚇了一跳,下意識鬆了手,這是王梅的聲音,兩人急忙從樓里往外跑。

  王梅兩手緊緊地摟著床上的徐安,裝著粥的碗掉在地上撒得到處都是,王梅的臉上滿是驚慌,大聲地叫著徐安的名字,被她抱著的徐安渾身癱軟沒有任何反應。

  祁南沒來得及關車門,從副駕上跳起來就往急診跑,陳寄順手拿過他的外套鎖了車,兩人一前一後衝進了急診大樓。

  「徐叔怎麼樣?怎麼會又暈倒了?」白天急診室比晚上人要少,裴琛站在搶救室外,王梅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雙手合十,掌心之中是一串徐安帶了很多年的佛珠。

  裴琛轉頭看了祁南一眼,又看向跟著他跑進來的陳寄,沉默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太突然了。」

  陳寄把手裡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別擔心,我進去看看。」

  搶救室的門打開了半個人的寬度,幾名醫生圍在台邊,完全遮擋住了徐安,祁南只往裡面看了一眼就覺得雙腿發軟,門在面前被關上,他才後知後覺地看向王梅。

  王梅平靜得可怕,能隱約看到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像是在祈禱。

  直到近兩個小時以後,搶救室的門才再次推開,姜清衍的神情嚴肅,出來以後目光越過裴琛,直接落在王梅身上。

  祁南急著問:「姜醫生,徐叔怎麼樣?」

  王梅仍舊坐在原處沒動,只是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看了過來,感受到姜清衍的視線也看向他,然後緩緩地站起身,裴琛轉身過去攙扶著她的胳膊,卻被不聲不響地甩開。

  王梅站在姜清衍面前,開口聲音很平靜:「姜醫生,老徐怎麼樣?」

  姜清衍的心情複雜,試圖從王梅平靜無波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壓抑著的情緒,比如後悔,比如緊張,但是通通沒有。

  「徐老的病情突然惡化,幸好送醫及時,人暫時是搶救回來了,但是並沒有脫離危險期。」姜清衍兩手插在白大褂中,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很明顯的疏遠,與平時看起來很不一樣,又說:「等一下會直接送進ICU,梅姨,後續的治療您確定要繼續嗎?」

  祁南一怔,不明所以地看著姜清衍:「怎麼會不治?」

  第58章 投毒

  姜清衍沒回答,他在等王梅的答案,與每次提起徐安的狀況時她幾近崩潰難掩痛苦的表現不同,今天的王梅出奇的冷靜,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問姜清衍:「姜醫生,治和不治有什麼區別呢?」

  祁南驚愕地看著王梅:「梅姨…」

  姜清衍打斷了他直接開口道:「治就要送進ICU,但是徐老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醫院一定盡全力,但能做的有限。」

  他停頓了兩秒,又道:「如果不治,就簽一張放棄治療的同意書,撤掉所有的設備。」

  這是一句無異於判了死刑的結論,祁南難以置信地看向姜清衍,徐安的情況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惡化,陳寄從搶救室出來就被祁南一把扯住了手腕。

  「你之前不是說徐叔能撐一段時間的嗎?」祁南的聲音發抖,雙眼發紅地低聲吼道:「為什麼他突然就不行了?」

  一個醫生在搶救室外被人拽著,這樣的場景本身就惹人注意,再加上四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站在一起,站在門口的保安往這頭看了好幾眼。

  「祁南,你聽我說。」陳寄疼惜地看著他,任憑他拉自己沒有掙脫:「徐老的情況…」

  「祁南。」王梅站在旁邊,她的反應看起來甚至不如祁南強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而後又看了看姜清衍,問:「撤掉所有的設備老徐還能堅持多久?」

  她的話猶如一記驚雷,裴琛和祁南同時看向王梅,姜清衍卻表現得很平靜:「今晚。」

  一種詭異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之中,姜清衍話落,誰也沒再說話,幾個人都看著王梅,祁南隱約察覺出了不對,可他反應不過來。

  王梅輕輕閉上眼,幾秒鐘以後復又睜開,低頭把那串佛珠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這段時間因為徐安的緣故她也瘦了很多,佛珠顯得很大,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背處,看上去很不協調。

  「夠了。」王梅輕聲說了兩個字,而後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來:「姜醫生,老徐走時要穿的衣服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還放在福利院,你能陪我回去取一趟嗎?來回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姜清衍還沒開口,裴琛已經搶先說:「清衍不能開車,我陪你們一起回去。」

  王梅遲疑了一瞬,點了點頭,將已經亂了的短髮攏在耳後:「也好。」

  回福利院的路上姜清衍和王梅坐在后座,三人都沒說話,裴琛伸手關掉車載音樂,車裡安靜得只能聽到王梅盤佛珠的聲音。

  「姜醫生,」王梅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裴琛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一直看著窗外的姜清衍,他聽了王梅的話才轉過頭。

  他是醫生,一切逃不過他的眼睛,王梅也沒想過逃。

  「今天給徐老化驗的時候體內檢測出了過量的鋅化酸,鋅化酸毒性很強,這也是直接導致他的病情極速惡化的原因。」

  姜清衍停頓了一會兒又說:「聽說洛巴當地有一種很有名的窩菜,含有大量的鋅化酸,毒性很強,平常買不到。它的葉子呈紅色,很有辨識性,基本上不存在誤食的可能,尤其是對於當地人來說。」

  裴琛瞳孔一縮,想起今天徐安的床邊灑了滿地的那碗粥,裡面全是切得很細碎的紅色菜葉。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猛然用力,車子晃了一個很小的彎度又立刻被調整回來,忍不住又看了看後視鏡,王梅的臉上帶著微笑。

  車子駛進福利院的大門,持續了幾個小時的搶救,此時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院子裡飄著飯菜的香味,樓里的燈都亮著,把不大的院子也照亮了一些。

  裴琛停下車,可沒人動,車子熄了火,裴琛轉過頭看著外面。這福利院和徐安對於他的童年來說是為數不多的溫暖,這就是他的家,徐安和王梅就是他的家人。

  這幾年他也想出資重新改建一下福利院,可提過幾次徐安都不同意,平時他也經常過來,尤其是剛剛決定要收養裴朵朵的時候,他一個禮拜會過來看朵朵兩次。可那時還不覺得,如今在這樣的情形下看這裡,心中覺得說不出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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