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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北沒有差別人給符樓帶來隻字片語的和好信號,符樓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深思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到了春天,他想起與何承的約定,重新來學校上課。校園裡走了一批熟知的同學,風景卻沒有什麼變化,他在教學樓走著走著遇到了何承,他還怪自己姍姍來遲,按期限上個學期符樓就該來的,然後又問起上次同他一起辦手續的家長呢?

  符樓說自己早已習慣一個人了。

  接下來的高考衝刺階段,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題海,宿舍食堂和教室三點一線,每天都是這樣重複又充實地度過,和每個疲於應對人生第一件大事的高中生沒有什麼兩樣。

  曾經的符樓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和辛平利用學校監管的漏洞逃課過,但現在他似乎有點害怕慢下來,一慢下來就特別容易想些有的沒的——符樓告訴自己,結束了,什麼事與人都等到結束高考再說。

  乏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高考如期而至。最後一門鈴聲響起那刻,符樓本該覺得解脫,可實際上心裡沒有覺得多喜悅,他心情很平靜地收拾好書本,往擁擠的樓道走去。路上,大多數考生笑容飛揚,一窩蜂地往考場外沖,伴著夏日蟬鳴,奔向自由與未來,以及父母的懷中。有些走得慢的則和朋友開心地聊天,三三兩兩漫步在校園內,聽到家人的呼喊才依依不捨地道別,約定好領畢業證的時候再見。

  符樓這才回想起,他和辛平很久沒有見面了。辛平現在應該已經上了一年大學了。

  等到大多數考生走完了,符樓才慢慢到校門口,剛準備上公交車就聽到有人大聲地喊他名字,不由停了一下,被人擠到了邊緣地帶,他看了一圈沒有見到熟悉的臉,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在司機師傅的催促下準備上去,下一刻有人撥開人群用勁兒抓住他的手臂拉了回來。

  符樓回頭,錯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辛平。

  「你都不放假嗎?我跟你發消息都不回。」辛平抹了把汗,把懷裡的鮮花塞他手上,「我只能在你高考結束後蹲你了,你還是那麼個性子,不喜歡和別人擠。倒也好,要我在密密麻麻的人頭裡找你我這近視眼可真找不出。」

  夏日陽光毒辣,符樓打開遮陽傘,往他那傾了傾:「你已經放假了?」

  「沒有,大學時間比較自由,我也沒有考多遠,乾脆坐車過來見你了。」

  辛平抿嘴笑了笑,說著從手腕上吊著的塑膠袋裡拿出一支冰棍,遞給他,真誠地說:「畢業快樂,符樓。」倏地,他想起什麼臉上帶著濃濃的擔心,「你怎麼休學了一年多,而且好久都沒有上線過了,家裡是發生了什麼嗎?」

  當符樓決定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確實會忽略很多人。站在辛平的視角,他道了一次別後了無音訊,像是人間蒸發一樣,讓人十分擔心,可惜那時候自己也忙於備考,等到結束追去符樓家裡也不見人,辛平大概以為他搬離這裡了。

  這次重逢後,符樓也不能如實把原因都告訴他,只能扯了一個錯漏百出的藉口,辛平看出他無意多說,也不再多問。從前到現在,辛平一直在符樓背後默默陪伴著他,無論是在他身邊還是不在身邊,對符樓這個人他就算毫不知情也全盤理解。

  這麼多年,辛平是唯一一個給他全然信賴的好朋友。

  符樓想了想,握拳舉在空中,辛平見狀哈哈一笑,也拿拳頭和他碰了碰。

  「讓我們將麥對準這邊,恭喜符樓同學順利結束高考!」他說。

  兩人有太多話要聊索性放棄上公交,就著學校圍牆外的林蔭小路並肩而行,婆娑樹影落在兩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身上,細碎光斑閃來閃去,活潑得像躍動的音符,順著耳邊的清風與鳴叫,面前鬱鬱蔥蔥的草木鋪展開來,帶來一個碧藍當空的盛夏。

  哪怕吃著冰棍,辛平依舊覺得熱,在嘴裡搓了搓冰忽然嘆氣道:「哎,你十八歲生日我都沒來得及參加,有點遺憾了。」

  「沒關係,你最近過得好嗎?」符樓咬了一口冰棍,牙齒被凍得發痛,但是緩解了暑熱,舌尖有著沁心的甜,「我好像也沒有給你過過生日,如果你願意可以一起補一個。」

  符樓本人倒是無所謂十八歲成人禮,只要當天做著自己認為很有價值的事情,就算沒有重要的人陪伴,也是值得好好回憶的一天。他滿十八歲的那天平平無奇,優點是周末,正好利用下午的空閒時間,在書店坐著看了一本很久之前落下的課外小說。

  辛平聽到符樓的回答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麼,笑著說:「可能要等我放暑假了,你出成績那天和我說說,我把把關,畢竟經歷過一次踩過一些坑,給你做一下參考。不過你心裡應該有目標大學了吧?」

  符樓停下來。

  「怎麼了,擔心考不上?」辛平疑惑地問。

  「不,我覺得夠了。」符樓看向辛平,眼裡的情緒是後者看不透的複雜,「辛平,以後我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面了。」

  幾年前他和孟北在街邊吃燒烤恰巧遇到了林程,林程那時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和孟北說好久不見。符樓當即被林程指認為孟北的娃的時候,他只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兩人是高中的好朋友,是同齡人,怎麼做朋友做到最後連彼此的近況都不清楚。

  後來漸漸明白,畢業後選擇各奔東西,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的那一刻,本就是選擇開始一場慢性遺忘,現在他和辛平就站在這個分岔口上。

  辛平沒有想到符樓竟然這樣說,扭過頭看著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符樓注視著他發熱的臉頰,絲絲清涼的夏風吹拂過來,將他們的黑髮弄得很亂,兩名少年人就這麼佇立在從學校延伸至繁華市場的人行道上,翩飛的衣擺下,身板清瘦而板正。

  符樓看著他逐漸變得嚴肅的臉,不禁笑了笑,一邊扯著他往前走,一邊說:「你哪天結婚,或者有小孩了,記得告訴我啊。」

  「一定告訴你。」

  「一定。」

  //

  出高考成績那天,符樓在睡夢中就被何承的電話打醒了。

  他的聲音難掩激動,幾乎對著話筒大喊:「不錯啊,考得比你和我約定得還要高几十分。」

  符樓在考完後就估分了,現在老師說的成績和他預想得大差不差,不過在符樓說出自己的理想院校後,何承完全沉默了。過了片刻,他幾乎跳腳的嗓門快把符樓耳膜衝破了:「什麼!那學校好是好,但錄取分數不需要那麼高,你考得這麼好不打算去更好的大學體驗更自由的人生?你這是浪費分數!」

  符樓只能先把手機拿開,等何承控訴完才心平氣和地說:「我早就想好了要讀這所學校。分數只是我完成目標的手段而已,老師不需要覺得浪費。」

  那頭的何承似是氣暈了,半晌才顫巍巍地再次確認:「你真的想好了?」

  符樓靜靜地呼吸著,在忍了何承後面說的幾嘴後,終是沒忍住實話實說:「老師,實際上人的一生不會因為這個決定就完蛋,也不會因為我選了別的學校就飛黃騰達。」

  然後,他立馬把電話掛了。生怕挨到一點罵。

  其實他透露出想讀古同那所軍校的意願後,何承不是唯一一個吃驚的,鄭玉成甚至親臨符府勸他別去,而符樓心意已決,好聲好氣但也不容拒絕地想把他從自己家裡請出去。哪知道,鄭玉成臨走前八爪魚一樣扒在門框上,表情痛苦地問他:「是因為孟北嗎?要不你們先好好聊一聊。」

  只此一句,他就明白孟北的態度「堅不可摧」了。

  正好,符樓的想法也從來沒有變過。

  「玉成叔叔,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氣話。」他耐心回答。

  他可以因為孟北,也可以因為自己。

  但事實是,符樓自始至終都是為自己深思熟慮過的。他沒有衝動,也沒有偏激,不能因為這是一次吵架過後的決定就認為他有失偏頗。

  其實在他主動問孟北想不想要他讀軍校的時候,想法就已經定型了。

  14歲的符樓只隱約覺得孟北對他的態度有時候很奇怪,18歲的符樓已經完全知道四年前孟北的話外之音,兩人最開始的初心,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早就分辨不清,也許他們不需要走這一條路,但符樓知道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通知他,從春到冬,從早到晚,陳述著放不下。

  說到底,這些年站在孟北身邊的是符樓本人,他心底明白,自己受過孟北很多的愛,那麼無論是盡力償還孟北的恩情,還是回饋符華之前對他的愛,他都應該去讀這所學校。

  說到底,這條路是他自己選上的,以後也不必責怪孟北,是他年輕氣盛,總想往外闖一闖,無論身上背負的到底是什麼。

  說到底,情願與孟北……

  他停下,這可真是一個爛透了的理由。

  鄭玉成在符樓這吃癟了,苦笑道:「真的不再想想嗎?」

  他想,那地方不好啊,但運氣好的話,這鬧彆扭的兩人兜兜轉轉還是會再次相見,不過是以另一種更針鋒相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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