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右手掌在劇烈的痛楚下微微顫抖著,秦闕紅著眼眶自言自語:「好疼。」當初瓊琅為了阻止許泰殺許湛清許湛澈兩兄弟,也在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傷口,當時的他也是這麼疼的嗎?

  「你們同我說句實話,瓊琅身上的毒能解嗎?他還有多久?」

  為秦闕縫合傷口的大夫不敢抬頭看秦闕,更加不敢欺騙秦闕。在秦闕壓迫性的眼神下,老大夫說了實話:「若是尋不到解藥,王妃撐不過除夕。」

  聞言秦闕身體一怔,隨即茫然抬頭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天空:「現在是幾時啦?」

  「啟稟王爺,今夜……今晨是臘月二十五。」

  秦闕呼吸粗重了幾分,他低頭看向裹了紗布的雙手,靜默一陣後又抬頭看向了身邊被驚動的部曲統領們:「傳本王的話,招幽州五品以上的官員和將領來部曲大營。」

  「送王妃……不,為本王備車,本王要和王妃一同回家。」

  秦甲應了一聲正要下去,就在他準備撤離時,刑武突然拽住了秦甲:「秦兄弟,你看王爺!」

  秦甲狐疑看去,晃動的燭火下,秦闕偏著頭看向了屏風後方溫珣沉睡的床榻,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順著肩頸順滑地蜿蜒。秦甲一時間沒覺得哪裡有問題,直到刑武壓抑又驚恐地聲音提醒道:「頭髮,你看王爺的頭髮!」

  秦甲細細看去,只見秦闕的烏髮中多出了一些白芒。就在大夫為秦闕縫合傷口的片刻中,秦闕的頭髮肉眼可見地白了一片!

  秦甲心驚不已:「王爺,你……」

  秦闕抬手豎在唇邊,噓了一聲後低聲道:「小聲些,莫吵醒了王妃。」

  *

  臘月二十六,幽州五品以上的官員和將領們齊聚部曲大營。

  往日得王爺或者王妃傳召,眾人都會喜笑顏開,他們知道王爺和王妃召喚他們一定有好事發生,可是現在眾人一言不發麵色凝重,眼底滿是遮掩不住的憤怒。

  膳食堂中溫暖依舊,能容納數千人同時就餐的大堂中挨挨擠擠站滿了人。膳食堂最前方,秦闕雙手杵著長劍,目光沉沉地直視前方。他的右手掌心中纏了厚厚的紗布,原本滿頭的青絲變成了刺目的花白。

  看到王爺的頭髮,在座的人不少紅了眼眶。他們可以忍受朝廷一次又一次的欺壓,可以忍受出錢出力卻不沾任何功勞,唯獨無法忍受他們尊重信賴的人遭受迫害。

  是的,迫害。

  在場的官員和將領們幾乎都是溫珣和秦闕一個個選拔出來的,可以這麼說,沒有端王夫夫,就沒有現在的他們,也沒有如今的幽州。他們見證了這二人從無到有的過程,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一些了,卻要遭受橫禍。

  誰不知端王夫夫伉儷情深?如今王妃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王爺心中哀慟一夜白頭。

  人群中傳來了抽泣聲和壓抑的罵娘聲時,秦闕終於動了。他暗沉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本王知曉瓊琅近日給在座的不少人傳過消息,憑著本王對他的了解,他必定希望諸位能規勸本王,讓本王隱忍,切莫衝動……」

  「大道理誰都懂,本王也不例外,輕重緩急權衡利弊,這些年本王已經為了所謂的大局做了太多的退讓。」

  「可是今日,本王不想再忍了。本王同諸君說一句實話,瓊琅若是遭遇不測,本王餘生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沖入皇城,用秦璟的血祭奠他。」

  「本王會不擇手段,不惜代價,所以諸君規勸本王的話可以不必說了。今日召集大家來此,本王只想告訴大家一件事:朝廷不仁倒行逆施,本王忍無可忍準備起兵反了!」

  「本王給諸君選擇的機會,若是願意追隨本王,本王會善待你們。若是不願意,大門敞開,諸君現在可以走。」

  秦闕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傳出了憤怒的吼聲:「狗日的皇帝不做人事!早就該反了!」「朝廷不仁!當反則反!」

  「反!反!反!」

  潮水一樣的咆哮聲從膳食堂傳出,眾人壓抑了多年的情緒在咆哮聲中被點燃。直到將「造反」二字大聲吶喊出來時,眾人才意識到,他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

  部曲大營中熱血的那一幕,溫珣並沒有看到。此刻他正斜斜地坐在窗前,握著竹笛斷斷續續吹著。吹笛子是一件需要氣力的事,如今的他沒有之前的中氣,吹出來的曲子不成調。

  偏偏有人就聽懂了曲調:「這曲子好輕快,叫什麼名字?」

  笛音暫停,溫珣笑道:「太久沒吹奏這首曲子,有些忘了曲調。你若是喜歡,一會兒我將曲譜給你。」轉頭看去,就見袖青雙手端著一個托盤緩步繞過了屏風。

  袖青穿了一身水粉色的衣裙,她挽了鬢髮,畫了一個絕美的妝容。認識袖青這麼多年,溫珣還是第一次看到袖青打扮得如此艷麗嬌俏。

  「今日的打扮好看,你生得美,就該打扮得嬌俏些。」溫珣從不吝嗇自己的誇獎,他真心地表達著自己的感受,「好看。」

  袖青抿唇笑了笑,上前將托盤放在了溫珣身前,「紅玉熬的米粥,原本今日應該輪到她來看著你,可是果果受了涼有些發燒,她走不開。」

  溫珣垂下眼帘,慚愧道:「是我讓阿嫂擔憂了。」

  聽到這話,袖青呵呵笑了兩聲:「你又豈止是讓紅玉擔憂,聽聞你前日晚上動靜很大啊。」

  溫珣嘆了一聲,以袖遮面懇求道:「求你了,給我留點面子。」

  他自殺未遂,還害得秦闕傷了手,大晚上的把秦甲崔昊刑武一群武將嚇得夠嗆,部曲大營雞飛狗跳。

  營房刀刃多,怕溫珣想不開,秦闕連夜將溫珣送回了王府。如今他的屋子裡,牆壁和柱子上貼了棉花,屋中的利器都消失不見,就連案桌上的筆桿和硯台也沒了。

  這還不算,如今只要他動一動,至少有八個暗衛盯著……想要尋死真的很難。

  袖青點到為止,她俏生生站在溫珣面前,修長的手指揭開了托盤上的瓷瓮。一股香濃的米粥味迎面而來,米粥上還飄著碧青色的小鹹菜,這香味同阿兄煮得一模一樣!

  見溫珣盯著粥瓮出神,袖青拿起粥勺為溫珣盛了一小碗粥:「這是紅玉從長福那裡學來的方子,聽說往常你生病沒胃口時,就喜歡這一口。紅玉讓我給你帶幾句話,她說,長福雖然走了,可是她的家沒有散,你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之一。小豆小棗果果他們還小,他們需要你這個叔父。」

  「紅玉還說,長福走的時候臉上帶笑,神態安詳。他一定在高興,覺得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終於能幫上弟弟的忙了,所以你不要覺得對不起阿兄對不起紅玉,你好好活著,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

  溫珣眼眶一紅,袖青總能讓他無話可說。

  「你昏睡時,紅玉和孩子們來看了你好多次,范家幾位大儒還有衛老將軍也來了……大家都不希望你出事。你還不知道吧?如今王府門外來了好多百姓,大家聽說你生病了,都在為你祈福。」

  溫珣沉默地低下了頭,袖青嘆了一聲,將粥碗塞到了溫珣雙手中:「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米粥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香濃,小鹹菜脆嫩可口,也是記憶中的香味。溫珣攪動著粥碗,聲音乾澀道:「好喝,和阿兄煮得一樣好喝……」

  袖青微微一笑,等溫珣喝了一小碗粥水後,她拍拍手:「怕你無聊,奴給你唱個小曲兒解悶吧。」

  隨著話音落下,兩個部曲抬著袖青的古琴快步進了房間。架好古琴後,袖青大大方方走到了古琴後方坐了下來,手指輕輕從琴弦上滑過。

  琴音悠揚,袖青的嗓音更是清越。她一張口,溫珣才發現她彈奏的曲子有些耳熟。再聽袖青的歌聲,更是一口標準的吳儂軟語,聽得人身體都酥了。

  溫珣眉頭微微皺起,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首曲子,可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清越的嗓音迴蕩在在房間中,一曲終了,袖青微微側目看向了溫珣,用柔軟的吳郡方言問道:「郎君可還記得這一曲?」

  溫珣想了想,抱歉地搖搖頭:「總覺得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袖青,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吳郡方言?說得挺好。」

  袖青坦然地笑了,眼中浸出了幾絲淚光:「奴從沒學過吳郡方言,因為奴就是吳郡人。奴本名周雲岫,家父曾是揚州府巡鹽御史。家父瀆職收受賄賂,天子震怒查抄了周府,周家十六歲以上男子斬首,女眷為奴為婢。」

  「奴當年十三,被發賣至吳郡點翠樓,因奴有幾分姿色,老鴇沒有給奴掛牌,而是想要將奴培養成點翠樓的頭牌。」

  「奴……痛不欲生,想死死不了,想逃逃不掉,終日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入點翠樓半年後,老鴇逼迫我登台獻藝,奴忙中出錯,被客人當眾羞辱。是您,是第一次被同窗拉著來點翠樓的您,在奴一身狼狽時,給奴披上了您的外衣。」

  袖青笑著落下淚來,她望著溫珣,軟聲問道:「您還記得嗎?」

章節目錄